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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伯渠父亲林鸿仪是个思想与时俱进较为开明的人士。他在林伯渠将入道水书院肄业时,曾经慨然叹道:“日本国……历代以来,虽与中国启衅,而为害犹浅。乃去年一役(按:指甲午战争),涂毒我生灵,割据我土地,重耗我金币,岂其中政教之果有以胜人耶?抑中国之孱弱实甚耶?”他对自己的家乡安福县,在帝国主义入侵中国之后到处是鸦片烟馆,感到十分痛心,曾经写道:“洋烟之害人,至今日而益烈。吾乡前五年并无烟馆,今且累累相望矣。此殆于刀兵水火之外,又添一劫运也。”他自己衣食无虞,但对劳动人民的悲惨处境,却深感忧虑。就在应聘道水书院山长前夕,曾奉县命去考察邻县石门的雄磺矿和天门书院。他看到有上千工人的雄磺矿,名为官办,实为豪强所占,他们唯利是图,不顾工人死活。矿洞深暗、坡陡,工人偶有失足,便粉身碎骨,而劳动所得却“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因而书成一绝:

  是谁凿破混沌天,石洞幽深百丈悬。
  上下千人纷若蚁,生涯大半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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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鸿仪:《日记》,1896年农历3月2日、1月21日、3月11日。

  林鸿仪这种对待帝国主义、对待劳动人民的态度,对林伯渠有很大影响。他诵读父亲抄给他的《磺洞七绝》以后,对矿工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林伯渠到道水书院一年以后,书院的新课改变了过去形同虚设的状况,逐渐有所好转,他即以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新课的学习。在新课和报刊所传播的新知识的影响下,他的精神面貌也渐渐变得清新活泼,尝试着以新的眼光去接触自然,观察社会。一八九八年的一天,林伯渠登上了书院东南隅的奎星楼,直至顶层。他举目四顾,万象纷呈。东西是原野平铺,南北有岗陵起伏。近看道水,港曲帆翔;远望浮山,云遮雾掩。加上那鹰飞鱼跃,犬吠鸡鸣,他感受了万物的静态,也领略了万物的动姿,而且与平时所感受领略的大不一样。他好象在经历着一次精神沐浴,恍惚身处万物之中,心超万物之上,总觉得在美好的江山中,有一些酸心碍眼的东西在那里扬尘鼓浪,窒息人们的呼吸。这书院外面,什么城隍庙、龙王庙、火神庙,还有什么祠、宫、坊等,咫尺之地,殿宇林立,里面供奉的各种偶像,无非是昭告人们要安分守己,劳而无怨,死而无恨。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天主造人物之说,殊太不经,然竟有信之者。”“风水之说,达者弗道。”难道我们应该相信神道吗?

  第二天,他把这些感触告诉了年已十八岁的堂兄林修梅和另一同学黄右昌。二人听罢,提出了首先捣毁神像的主张,林伯渠欢欣鼓舞,积极赞同。随后,他们开始结交对扫除迷信颇有见识的学友,还特意把学友中知县的儿子也联络进来。于是,一股捣毁神像的小小思潮,便在道水书院逐渐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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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鸿仪:《日记》,1896年农历5月7日、1月16日。
  黄右昌(1885—1970),咸丰年间澧州进士黄道让之孙,早年留学日本,曾任北京大学法律系、清华大学政治系教授。

  一八九八年夏末的一天,在林修梅的指挥下,林伯渠和几十个学友齐心协力,一举捣毁了城隍庙的神像。县署闻讯,立即派人赴现场勘察,到书院查询。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知县的“少爷”也参加了这一行动,并且当众供认不讳。这使县署的差人十分尴尬和棘手,后来只得敷衍从事,不了了之。

  事隔四十六年,林伯渠与黄右昌在重庆相晤,彼此互赠诗篇,他还记忆犹新地怀念在道水书院时“丱角交游”、“奎楼聚首”的少年英雄气概。

  一八九九年春,林伯渠又回到父亲跟前就读,并接受了戊戌维新运动的思想影响。林鸿仪在京师就赞同维新运动。他从北京归来时,戊戌维新运动已经失败,湖南由谭嗣同、熊希龄、唐才常等组织的南学会被查禁,巡抚陈宝箴、学政江标、时务学堂提调熊希龄等均被革职。他对此感到非常痛惜,但仍坚信“时无论古今,地无论中外,纵令处之危险之秋,苟有自强之精神以鼓舞一世,未有终于不振而甘居人下者也。”他认为乐于教人,善于教人,就一国言,为一种优良之世风;就一家言,为一种优良之家风。为了作育人才,他从北京回到安福后,接受了澧州的聘请,到钦山寺举办新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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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鸿仪:《夏少康年四十以一旅致中兴论》稿,载1899年《日记》本中,无具体月、日。

  钦山寺学馆于一八九九年春始业,就读的有澧州、安福、石门、安乡等县学生三十余人,林伯渠与林修梅也由道水书院转到学馆。

  自从维新运动失败,科举、读经、八股文又颇得势,林鸿仪既鼓励学生读新书,求新知,作实用文;同时对以应科举考试为目的、注全力于读经作八股文的,也不强求他们改变意志。但他认为科举复盛,不过是回光反照;学堂兴起,却是势所必至。因此,他决定让伯渠为升入高一级的学堂作准备,新旧课兼修并读。新学以历史、地理为主,算学次之;古籍有《诗经》、《楚辞》、《易经》、《书经》、《礼记》、《春秋》、《老子》、《庄子》、《韩非子》、《左传》、《公羊传》等等,其中有的是继续肄业,有的是新开课程。父亲苦心孤诣、耳提面命地贴心教导,儿子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地勤奋攻读,几年时间的学习,使林伯渠在中国史地、古代汉语、诗词歌赋等方面,奠定了深厚的根底,并且长期受用,永志不忘。后来到了延安,他在《六十自寿》中还怀着感激的心情写道:“六十年匆匆地越过了生命的途程,回首往事,儿时聆受庭训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林伯渠在学业上得到了父亲的教诲指点,在政治思想上也接受了他“随势前进,择善而从”和维新派思想的影响。戊戌变法的主要理论依据,出自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二书。《孔子改制考》借用孔子名义,发挥“托古改制”的思想,搬出和附会了西汉时公羊学派的“三世”、“三统”说,为维新运动制造理论根据。林鸿仪非常欣赏这种理论,在钦山寺学馆期间,他就用了六个月时间,以自己的理解和见解,指导伯渠攻读公羊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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