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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好极了。”作者说。

  “真的么?你不反对这里那里插一点短短的音乐么?比方进场出场,和其他该有音乐的地方。”

  “我正要向你要求。”

  “好极了!”经理大叫道,把手中的鼻烟抽了进去。“这才是男子汉!你想想,革齐密·特拉维业就从来不敢搀音乐在他的剧本《马丽诺·番里洛》里去。他说,音乐只能用在歌剧里,法兰西戏院就从来不用。他的剧本,如果搀进小提琴去,就会失却身份。你可不同,雨果先生,你的文艺才不能不是拘谨的迂货啊!”

  梅爱比和裴立渥兹两人自告奋勇,请为内革尼公主家宴会饮的一场制作曲谱。

  “那不行!”亚莱尔说,“弄些大音乐家,做些叫人不肯不听的好音乐,夺去了戏剧的吸引力!我所要的完全以剧文为主的曲子!叫比锡尼做就行了。”

  比锡尼是戏院里的音乐队长,他把配合歌词的曲谱容易地制成了,只是寻不出满意的迭句来,他把这困难告诉了作者。

  “这并不难,”雨果说,“你只要随着歌词就好了。喏……”

  雨果朗诵着诗句,在声调上加重节拍。他生平没有唱过一个正确的音,不得已,敲着台上提词人的木箱。

  “有了,有了。”音乐队长说,他在雨果的节拍里听出了一种调子,立刻把它记了下来。

  人们正忙着预备布景,晚餐场布景完成的那天,经理看见作者进来,迎上去,说:

  “请你看一看这个。”

  他领雨果到音乐台上。布景做错了。作者的意思是要一个柔丽辉煌,同时又阴森可怖的厅堂,一个明亮的坟墓一样的东西;而现在画着玻璃窗,大木橱,橱上布满着蜡烛台,和满盛着果子的果盘,活象一个生意兴隆的饭馆。为免自己的思想被人误解起见,雨果又当了一度布景师,亲自动笔画了厅堂的布景。

  排练进行得很快。亚莱尔规定每一个角色只练习一次。乔尔治小姐得了满意的角色,非常起劲。她也不象马尔斯小姐那样自高自大,没有对作者加以文字上的批评之类的举动。

  雨果以前的戏剧一概用诗写成,这次用了散文。青年朋友们对于应否一样拥护这个问题,很抱踟蹰,大家推举代表团,戈蒂耶也是其中之一,要求作者,读几节文字他们听听,不先说什么用意。代表们听了之后,认为满意,宣言这种散文,价值不在诗歌之下,为它奋斗不会有失身价。

  敌对派的报纸,在事前就宣传,说这篇戏剧猥亵之至。其中有一场狂宴是不堪入目的,《吕克莱斯· 波基亚》的运气不会比《国王寻乐》好,至多只能演一场等等。

  全巴黎没有一个人愿意错过这只演一场的戏,因此作者所收到的信,比《爱尔那尼》时还要多。我在其中随便举一封:

  “我已经好久不见维克多·雨果先生。他为自己的剧本作了有力的辩护,我还没有祝贺他。有一个朋友问,他新剧本公演的第一晚,能不能买一个包厢。俾尔季渥约若王妃曾设预定一个,但已太迟。人们告诉她,只有作者出面还可设法。维克多·雨果先生,请许我直接向你请求,同时借这机会向你致诚挚的友谊。

  拉法夷特

  一八三三年一月二十九日”

  《吕克莱斯·波基亚》一剧,篇幅短,演不满三个钟头,恐怕不能餍足观众的兴致。第一天,在正剧之前,亚莱尔叫加了一出滑稽戏:《路易十五世的晚餐》。作者到戏院时滑稽剧正要开幕。他走进乔尔治小姐的厢房,看见她正在上装,一面同大仲马、捷宁、苏列埃等谈话。

  “时候还早吧?”她问向厢房外走去的经理。

  “足足还有三刻钟。小戏还刚开头。”

  乔尔治小姐从容不迫地上着装。光艳如仙,充满自信。外面忽然发生一阵哄闹,亚莱尔慌张地跑了进来。

  “赶快,赶快上装,十分钟内,要请你出场。”

  观众是为了《吕克莱斯·波基亚》来的,不愿意看什么《路易十五世的晚餐》。滑稽剧第一场没有做完,台幕就被迫落了下来,看客一迭连声催促要看《吕克莱斯·波基亚》。

  经理随即又奔了出去,一面喊:敲三下!

  第一幕的布景是很明媚动人的。第一场内,固倍旦说两兄弟爱着同一个女人,而那女人就是他们的妹妹时,一个猛烈的嘘声震响了全院。

  “怎么?有人打嘘?”经理说,脸上失了色。“这是什么意思?”

  “我表示剧本确实是我写的。”

  但是吕克莱斯和杰奈罗对话一场,乔尔治小姐读信时,声音的沉痛和哀婉,使全场观众都为之动容。青年公子们对她的当面辱骂,一字一句都激动着看客们。到结尾时,全场发出震天霹雳的彩声。

  作者要到他夫人的包厢中去,请人开交通站门给他走。

  “拿我的钥匙去,”经理说。“这钥匙我是从来不放手的,不过此刻这儿的主人是你呵!”

  第一幕第二节,杰奈罗听人主自己的肩带是成于吕克莱·波斯亚之手的,立刻要把它摔掉。不意肩带缠住了腰刀,攀住了勒梅特尔头上的发网,惹起一阵冷笑。然而对于大艺术家,随时随地都是表演的机会。勒梅特尔扯下肩带、腰刀和发网,一并摔在地上,那姿态的高傲和愤懑,博得了全场的彩声。

  休息时间,大仲马来看雨果夫人,满脸流露着钦佩和愉快的颜色。他握着雨果夫人的手,两眼流着快活的泪。

  作者看见吕克莱斯叫杰奈罗逃走的那个暗门画得非常鲜艳。

  “那门画得岂有此理,”作者说。

  “真正岂有此理,”经理附和道,“人家要的是一个暗门,而他们画的门偏这样耀眼。”

  “赛香先生在院里么?”

  然而赛香没处可寻。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着,一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早该结束了。

  “有颜料么?”雨果问。

  “有。画匠白天都在后台工作的,什么都没带走。”

  “去取了颜料盆和画笔来。”

  于是作者又亲自动手改画这一场布景。厅堂的壁衣是红底夹金线,作者将门框上的雕刻用红色统统涂抹,又勾联了两边断了的金线,使门和全体的壁衣成为一色。

  亚尔丰斯· 台斯德公爵的一幕完全成功了。特拉福斯的演出恰到好处,勒梅特尔更见伟大而且简拔。乔尔治小姐有力而韧练的才艺也特别显出从未曾有的深细和柔练。

  观众一致被戏剧魔住了,第二幕两场之间便不容有停顿。少数观众以为有空,立起身,想出去走走,看见幕布又往上升,连忙奔回座位,将出场的戏闹混了,观众不愿意放过一个字,终于闹得重新从头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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