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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每晚乔治·桑都和孩子们外出散步,直到很晚才回来。

  “我们加快了步子,”乔治·桑这样写道,“以免病人担忧。这种优虑的确很强烈,而且像是凝固在一种平静的失望里。他流着眼泪演奏一首十分出色的《前奏曲》。看见我们回来,他大叫着站了起来;接着,显得神情失常,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对我们说:‘啊!我很明白,你们已经死了!……’而当他清醒过来,并看到我们很好时,他因回想刚才梦幻中我们遇险的情景而感到难过。后来,他向我承认,在等待我们回来时,他像是做了一个恶梦;由于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他就弹起钢琴,渐渐地就平静了下来,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死了。他好像掉进一个湖里,冰冷沉重的水滴,有节奏地滴落在他的胸前。我叫他听,那雨水真的是滴在屋顶上,节奏分明;他却否认听到过这声音。我用‘模声谐音’这个词,他竟怒气冲冲。他极力表示反对,他有理由反对这种幼稚的听觉模仿。他的音乐才华充满了大自然神秘的和谐,是由他的音乐思想卓越体现的,而绝不是外界声音的刻板重复。这天晚上,他创作的乐曲,在他的想象和在歌曲中,都已变成了从天而降的泪水,敲击着他的心房。”

  肖邦就这样,在浪漫的环境中,创作了不朽的杰作。但是,他很快就讨厌马略卡岛。暂住在瓦尔德莫札旧道院,对他是一种折磨,对乔治·桑也是一种痛苦:

  肖邦在社交场合,显得温文尔雅,活泼可爱;但当疾病缠身时,他心里却感到失望,精神上好像被活活地剥皮那样痛苦,一片玫瑰叶子的折皱,一只苍蝇的影子,都会使他感到放血一般难受。除了她和孩子们,西班牙的一切都会引起他的反感和愤慨;与岛上生活的不便相比,急于离开的念头更加折磨他。

  启程的日期终于决定了。从帕尔马到巴塞罗那,旅途十分可怕。在轮船上,从货舱里散发出生猪的臭味十分难闻。船长见肖邦咳嗽,怕他弄脏干净的床铺,给他一个最差的铺位。水手们用鞭子来抽打生猪,治疗晕船,猪群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叫。

  肖邦在船上咳出了很多血,到达巴塞罗那时,他差一点死去。从巴塞罗那到马赛,法国轮船上的医生十分细心地照看他这个病人。看来二月份他回不了巴黎。乔治·桑做为这个“家庭”的家长,把全家安顿在马赛的一家旅馆。

  马赛的风光秀丽迷人,乔治·桑却无动于衷:“因为,我只要稍微探首窗外,走到街上或去到港口,我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糖、一箱肥皂或一包蜡烛了。幸亏肖邦用他的钢琴赶走了烦恼,并将诗意带到了我们的住所……”

  有闲者、猎奇者和文学乞丐,都围在她的门外。

  乔治·桑说:“我的门口总是挤满了,所有的文学渣滓都来纠缠我,所有的音乐败类都尾随肖邦,为了应付这种局面,我让肖邦装死。如果情况没有改变,我们就四处寄发我们两人的讣告,让别人为我们哭泣,使我们得到安宁。我们想整个三月份都躲在旅馆里,避开那不时刮来的相当猛烈的西北风。我们四月份到乡下租几间好的农舍住,五月份就回诺昂。”

  在旅馆里,尽管孩子们在周围嬉戏吵闹,乔治·桑每天仍旧要写完十五页或二十页小说。她从马略卡岛带来了修改过的《莱莉亚》和一本抽象神秘的小说《斯皮里底翁》。

  她继续慈母般虔诚地照顾肖邦。她不能出门,因为肖邦不能孤独一人呆在家里,周围没有孩子嬉戏和朗读的声音,他就会感到烦躁。肖邦略微胖了些,几乎不咳嗽。肖邦身体好时,她带他去意大利的热那亚,做一次缪塞式的出游,就像当年他带马勒菲依去弗朗夏尔一样。

  玛丽·达古尔,挖苦乔治·桑已经“肖邦化了”。

  乔治·桑给自己放血,我总对她说:“换了我,我比您更爱肖邦啊!”省得挨那么多刀呀!后来,她就不可能写《致马尔西的信》,也不可能缠住博卡日了。对一些善良的人来说,那可真是大好了。根据我分别了解他们的情况看,他们也许是因为同居了一个月,才彼此传染伤风的。这是两个正好相反的人,但没关系,这可是太妙了。而马勒菲依呢?他在这些纠纷中会怎么样呢!像他所说的那样,再去培养他那卡斯蒂利亚人的骄做?乔治·桑常常振振有词地向我证实,马勒菲依特别愚蠢可笑,难道是偶然的吗?我从来也不太担心莫里斯的健康状况。不管怎么说,西班牙的阳光对于爱情的冲动来讲,是一种灵丹妙药。肖邦是我唯一喜欢的钢琴家,他的演奏不仅不会令我生厌,反而使我听得入神。

  这封信被收信人恶作剧般地交给了乔治·桑。乔治·桑果真发火了。由于信的主人要她发誓不要泄露是谁提供这情况的,她认为最简便的办法是不回复达古尔夫人的信:“我不愿意假装友好。”这话使玛丽和李斯特大为吃惊。

  李斯特从中撮合,改善情妇和乔治·桑的关系,便写给一位朋友,说:“既然我们是她过去朋友,就在我们中间,悄悄说说算了吧.”

  1839年5月底,肖邦和乔治·桑离开马赛,前往诺昂。他们好像市民一样,在沿途的旅馆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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