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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深重的眼皮勉强能够忍受朝阳的光芒。万物被照耀得火红的时候,我却感到冷。我饿了,但又不能吃东西;因为身体健康才会有食欲,筋疲力竭的人才会饿。那么,你来吧,我的情人!我苏醒了,就像又被五月太阳照射的大地。我因爱情而颤栗……你将觉得我年轻美丽,因为我将在你钢铁般的怀抱里,高兴得跳跃。来吧,来吧,我将有力量、青春、快乐和希望,我将身体健康……我将去迎接你,就像妻子迎候她亲爱的人一样。对我来说,要么爱,要么死,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米歇尔却抱怨自己被爱恋:“倒霉!为了你,也因为你,我在家里要支持一场每日每时都在进行的战争,倒也罢。这是对的。在世上,不经过斗争,不经过战斗,是什么好处也得不到的。我至少能在你的怀抱里找到一个避免这些苦难的庇护所,那就好了……可你不是这样,你要求我和希望我反对你。真是左右逢敌,进退维谷。我对你说,这种局面叫人吃不消……我应该平静地生活。女人之间的一切争斗都是卑鄙龌龊的。我至少需要享受绝对深沉的休息……”

  这一回,乔治·桑恼火了:“你把我与那个使你痛苦的女人摆在同样的位置上。你咆哮说是为了我才受苦,好像自愿无私的忠诚可以与家庭纠纷相提并论!你威胁我说,要住到一个简陋的小屋里。如果上帝满足你的希望,上帝就对我太好了。我马上到那里去,来到你的身旁。至于我,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忠实的黑奴,照料你可怜的身体。你会懂得女人的爱情不是什么卑鄙龌龊的东西……”

  乔治·桑一旦不能控制她自认为所爱的男人,就怀恨在心。她的头脑大清醒了,不能满足一个专横的男人;她大自傲,不能佯装驯顺。1837年6月7日,她终于第一次有勇气取消一个约会。

  悔恨与骄傲扫走了情欲。

  米歇尔退场了。

  诺昂的夜晚,全家人和朋友们在平台上集中。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古老的房屋。每个人都在梦想。玛丽·达古尔自问为什么所有的情人都为初恋的最初时刻而遗憾,又为失恋而落泪。乔治·桑朗诵莎士比亚的诗句。弗朗茨站起来,走到屋里去,坐在钢琴旁。

  月亮躲在高大的菩提树后,把一动不动的冷杉的黑色幽魂勾画在浅蓝色的天空中。一片深沉的寂静。微风降临高高的青草上面,精力耗尽正在死去。高贵的乐器开始奏响和弦。夜莺还在与琴声争呜,声音羞怯而又痴狂。夜莺靠近浓密的树荫,放声歌唱,音色圆润而富有节奏感,真是个出色的音乐家。

  6月初,演员博卡日到达诺昂,前来催促乔治·桑写一个剧本。他是个浪漫派的喜剧演员,又高又瘦,是个美男子。他三十八岁,热情奔放,充满激情地表达共和主义的观点。

  人们谈话的主题涉及戏剧、演员和作家。有人嘲笑维克多·雨果的虚荣,玛丽·多尔瓦尔的堕落。乔治·桑则替他们辩护。博卡日开始追求乔治·桑;而乔治·桑并不显得不高兴。6月15日,漂亮而又阴沉的迪迪埃突然到诺昂来了。

  玛丽·达古尔信守当初的诺言,为迪迪埃打抱不平。但是迪迪埃一到诺昂,就后悔自己不该来。他不再讨人喜欢,接待也使他感到尴尬:“她的言谈中流露出不高兴,要戏弄人……我到这里来,犯了一个大错,她对我冷冰冰的……她水性扬花,铁石心肠!”他在那里遇见了博卡日,还遇见了别的一些人。

  在平台上,大家在灯下谈论上帝、多尔瓦尔和乔治·桑收养的一只鸳。乔治·桑自己做酒,夜晚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她猩红色的连衣裙。

  迪迪埃继续对乔治·桑满怀情欲,对玛丽表示尊敬。他同令人猜测不透的玛丽一起在菩提树下散步,向她诉说自己的失望和痛苦。

  乔治·桑似乎只记挂着博卡日。这对可怜的迪迪埃未免太过份了。玛丽·达古尔愤怒而又粗暴地对他说,他们的女主人似乎差一点就堕入卖弄风情的荡妇堆里了,她确信乔治·桑现在不可能有真正的爱情和友谊。

  迪迪埃翻来复去睡不着觉,想着要杀死乔治·桑。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幻想,他感到自己已经处在危险的斜坡上,于是决定离开诺昂。

  他差一点就不辞而别。但乔治·桑却突然发现他在收拾行李,她说:“我想,你不走吧?”

  “不,马上就走。”

  “啊!真是的!”她把脸靠近他。他吻了吻她那双难以识透、无动于衷的大眼睛。

  迪迪埃退出了这场爱情游戏。

  至于乔治·桑,她恢复了一度被米歇尔扰乱了平衡,用两个月时间写了一部优秀的小说。这部《镶嵌画师》回顾了威尼斯之行和圣马克教堂的镶嵌画师。

  李斯特在演奏钢琴,夜莺被悦耳的琴声和皎洁的月光所陶醉,在周围的丁香树丛中狂热地高声长呜。

  乔治·桑恢复了平静,连自己也感到惊讶。自从她离开诺昂去体验伟大的爱情的那一天起,尽管满怀希望,她的激情已经三起三落。她现在睡在自己的床上,像布洛兹睡在他的床上一样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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