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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伯高传(4)


  第十二章 救灾恤邻的活动

  愤恨世界的不平,悲悯人类的苦痛,是伯高素具的心情。他一生奋不顾命的奔走运动,也可说是发源于此,所以他的生涯是与强权战,与黑暗势力战,为一切被压迫受苦痛的人民而战斗。明乎此则知伯高是个见义勇为的仁人志士,他是一个豪侠成性一往无畏的革命家。他目击人间的痛苦,有如身受,所以他必要去救济。他看见有人受强权的压迫,他立即愤慨不平,他必即刻去尽力为穷者解除压迫。他在律师的职务上是本于这个目标去做,所以他在社会上做了很多的救灾恤邻的活动。

  一九二〇年(民国九年)是中国一个大荒的年程[成],北五省的大旱灾,饥民二千多万,人吃草木,死亡遍野。这时各地发起筹赈,伯高在湖北,是为此事很尽力之一人。他为募赈到处奔走劝导,热诚感人,成绩颇著。

  是年鄂北郧阳等处,亦受旱灾,他的故乡竹北[山]县为最。他得着乡人的报告,深为悯痛,他于是尽他的全力,联合乡土人士,组织郧阳七属赈灾会。他策励赈务的急进,令同仁全体出发,到处募捐。他日夜奔走,无片刻的休息。他偕他的夫人于寒天大雨淋漓之下,在武汉街道上向行人哀求捐款。因他们的热诚努力,这次募得巨款,郧属数百万人民,对于他们非常感戴。

  一九一九年,“民族自决”的潮流汹涌于世界,朝鲜人民用血肉浸染的独立运动是失败了。这不仅是朝鲜人民的失败,亦是一切被压迫民族的失败,尤其是中国人民所深为痛惜的。伯高对此更为切齿痛恨,每饭不忘。一九二〇年冬,韩国青年党李愚民、赵重九等由沪来汉,欲结识武汉人士,宣传独立运动。伯高于各界联合会遇之,畅谈其所抱之思想及中韩对日问题三小时之久,闻者均深为感动,李、赵等尤信赖之。伯高遂有组织“中韩互助社”以援助韩国独立,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解除中韩的压迫之建议,赞同者颇多。伯高仍偕赵等分赴各学校各团体开会演说,宣传日本暴行,韩人惨状,及中韩互助之必要。此种空气在武汉颇形浓厚,组织“中韩互助社”之机会成熟,至次年(一九二一)四月,伯高等发起召集各学校、各团体及各界同志,开会宣告成立中韩国民互助社,公推他和韩人李基彰等起草宣言章程及进行计划。他又劳苦经营,与各地广通声气,以期此社组织之扩大与实力之加厚。于是湖南、四川亦先后成立中韩互助社,中韩人民因此颇增同仇互助之情感。驻沪韩国政府特派员来汉,对伯高等深表感谢。韩国人士凡生活困窘及活动遇有阻难者,伯高必竭力济助,置自身之困穷而不顾。韩人能在长江一带活动者,颇赖伯高之力。

  因中韩人民联合运动之热烈,惹起日本领事之忌视,伯高及韩国志士之行动,均为日本侦探所监视。韩人赵重九夫妇在汉口法租界被日探诱陷,几遭捕去。伯高致函法领要求依法保护韩人,后韩人始得安居租界。日领险毒,令探暗置毒药于赵君饮水管中,以致中毒,赖伯高之奔走营救,得免于死。一九二二年,李基彰迁居武昌,被日警抄查逮捕,经中警阻拒,始拘于武昌警署。伯高及各界人士深为愤恨,向当局严重要求释放李某,并要日领惩办非法行动之日警,向我国道歉,及以后不得有此非法行动。伯高并面谒湖北交涉员,严厉质问。交涉月余,李某始得释放。伯高救济韩人之事迹甚多,不胜枚举,宜乎伯高死后而在华韩人为之痛惜!

  伯高之为韩人奔走,不仅出于救灾恤邻之念,乃以中韩同为被压迫之民族,应联合起来以反抗共同的仇人——帝国主义的日本!

  第十三章 自治驱王运动

  民国九年至十年之间,中国省自治的潮流,日增月长。湖北为此种运动之先驱,“鄂人治鄂”的口号震动一时。他们呼喊的结果,九年十一月北庭委夏寿康[4]为鄂省长,到汉之日,鄂人争欢迎之。伯高此时亦为赞成人民自治之一人,他于欢迎集会中,别树一帜。他以各界联合会的名义,揭出一面白布的大旗,上书:

  清夏省长特别注意——

  (一)我们决心是要开“国民大会”,解决国事的;

  (二)我们决心是要“平民自治”,“同业自治”的,那武人、官僚、政客、绅士、议员、流氓、财阀们的假自治,是我们拼命反对的;

  (三)我们决心是要自制省宪法的;

  (四)我们决心是要清理省有的财产的;

  (五)我们决心是要废除督军的;

  (六)我们决心是要裁兵的,至多不得过一师一旅;

  (七)我们不是仅欢迎你做省长——是要你莫干涉我们的自由的;

  (八)我们原不想你做善事,只要你莫做恶事;

  (九)我们原不想你利民,只要你不害民;

  (十)我们希望你处处在穷人身上着想,不希望你替富人发财;

  (十一)我们希望你替湖北劳动界改善生活,不希望你替寄生虫似的流氓、政客谋饭吃;

  (十二)……

  他在车站的欢迎会场中站在高处,大声演讲至数小时之久,畅发自治的要义,人民的需要及对于省长的希望,并痛骂军阀官僚政客。他备印许多传单(大意如旗上条件),演说后即向群众发散,发后又继之演说。他又作一歌词,在台上高唱,十分动人的观感,群众得了新鲜的深刻的印象。官僚政客绅士们对他深加忌刻,夏寿康亦十分注意,特请他谈话,他对夏所说的话和演说时一样的严正。

  民国十年北洋军阀湖北督军王占元的军队因数月无饷,月余之间,哗变二十余次,烧劫奸杀,城市为墟。六月七日,王亲领的军队在武昌省城内哗变,各处毁烧房屋,枪火大作,商店住户,抢掠一空,妇女多被奸淫,稍有反抗,即施杀戮。是役武昌人民之生命财产损失无算,繁华都市,化为灰土,鄂人之苦痛和愤恨不堪尽述!

  王占元祸鄂八年,鄂人恨之刺骨,几次的群众运动都被他摧残解散,所以伯高及其同志早已和王贼处于不能并立之势。当自治呼声正高,王兵各处之哗变的时候,伯高和他的同志早有驱王自治的思想,只恨无机可乘。武昌兵变,恰好是去王的机会,伯高等乃为驱王救鄂而大施其活动了。

  从兵变发生之次日起,伯高及其同志以湖北各界联合会代表名义,连发讨王通电七次,宣布兵变惨状及王之罪恶并鄂人驱王自治之主张。激昂愤慨,义正词严,足以丧王贼之胆而激起全国人之义愤,驱王运动,即由此开始。继而湖北各界联合会迭开秘密会议数次,议定驱王办法,分向各方进行。伯高于兵变之次日由汉口冒险渡江至武昌,于兵乱火灾杀人如麻之混乱状况中,穷日夜之力,调查兵变情形及受灾状况,以文电宣布各处,并在武汉奔走联络,以图大举。此时王已密令通缉伯高等,伯高尤潜于武汉从事秘密运动。但此时民众之势力薄弱,手无寸铁,不能驱除王逆。后各界联合会决议推伯高及钟海澄先生赴洛阳请吴佩孚援救。伯高与钟先生于无可奈何之中,服从众意,即日仓忙就道。到洛晤吴,陈述求援之意,并晓以灭贼救国之大义。吴以猾谲之手段,巧词谢绝。于是伯高知吴之为人奸诈,由失望而鄙弃愤恨了。

  抱着满腔的愤恨,得了深切的教训,伯高等由洛回汉口了。他们在车上已有王贼的侦探尾随着,并诘问他们,但到下车的时候,被他们避脱了。侦骑密布,戒备森严,此时武汉已无他活动之地,这时伯高与同志商议,欲驱王自治之实现,只有往湖南可作活动,伯高乃即日赴湘。

  他在密令通缉,侦骑四布的危险状况之中,易装上船。到长沙时,彼处对鄂事尚极沉静,他无所依傍,单人独骑,大施其外交的谋略,向各方面活动。他以湖北各界联合会代表的名义,发表一极沉痛极迫切之长篇宣言,述王占元祸鄂历史,湖北兵变惨状,及湖南人应援助湖北人驱王自治之理由,责湖南人以救邻自救之大义。此宣言发表之后,引起湖南人之非常注意。他同时又遍谒湘省当局及社会名人,说以此义,又与孔庚[5]等奔走呼号,召集从事驱王自治之鄂人,组织临时省政府,请求湖南省政府出兵驱王。不久而驱王之湖北自治军发动,湖南出大兵以相援助,王占元军队,连战皆败,自治军沿湘鄂铁路北下[上],势如破竹,不数日之间,自治军前线已抵汀泗桥,距武昌仅百里。

  是时伯高一面从事于军事上之活动,以武力驱王,图恢复湖北领土,实行省自治;一面制定省自治临时约法,推举省总监,组织省务院。他充省总监及省务院的秘书,约法系他起草而后经修改者。他在此任内,苦心戮力,从事自治政府各项政治上之建设经营,许多政令法制以及重要通电文告,多出自他的手笔。他精明强干,任事勇敢而又耐劳耐怨,事务的进行,多赖他的促励。

  他于军事政治等活动之外,又与同志办一“湘鄂通讯社”,将鄂人驱王自治运动的情形及战事状况,极力向外宣传,以引起社会的注意与同情。他很有宣传煽动的天才,所以他参与一个政治运动或群众运动,都能惊动社会,惹起民众的注意。“湘鄂通讯社”对于鄂人自治运动及宣布王占元、萧耀南、吴佩孚等之罪状,其影响甚大。

  在自治运动中,有些不良的分子,时有不合理的主张、不正当的要求与非法的行动。伯高因实行主张和尊重约法与政务,有时被他们攻击或捣乱。有一次失职的军人向总监要求什么司令指挥等空头衔,被伯高拒绝,军人等围之,以手枪向他挟迫,他从容镇静,毫不畏惧。

  自治军迫近武昌,王占元脱逃,驱王之目的达到,但王占元虽去,而为虎作伥之萧耀南取而代之,是诚鄂人自治之恶运而伯高诸人之所痛心者。

  当王军在武昌变乱以后,鄂人错认吴佩孚为爱国卫民,主持正义的军人,推伯高等去请他出兵驱王援鄂,哪知他那时要霸占陕西的地盘,无暇兼顾,而且谓湖北的事机未熟,奸滑的谢绝之。及伯高等到湖南拼命的运动,正在自治军连战克捷的时候,吴乃派萧耀南带兵南下,虎视武汉,按兵不动,坐收渔利。待自治军驱王之后,萧即取而代之,立刻开赴前方,益以吴佩孚貔貅数万之众,挞伐久战疲乏之湘鄂自治军。又不惜卖国殃民,勾结外舰,施大炮以攻击。尤有罪大滔天,惨不忍述之逆举,即吴为施其凶残的战略,亲督兵士掘溃金口长堤,淹没四县之地,溺毙人民及(损)失财产无算,此真古今所稀有,天人所同愤。鄂人一劫于王占元之兵变,再劫于吴佩孚之惨祸,自治军完全失败,临时政府解散,湘人且辱蒙城下之盟,伯高等之忍痛饮恨为何如耶?

  军事失败,伯高等收拾残局,勉励同人作再兴之准备。复通函武汉同志,劝勿灰心失望,谓戮力奋斗,此路不通,另寻他路,目的终有达到之日。后战事停止,而奴隶成性卖省[身]求荣之萧耀南,受曹吴之命,为傀儡虎伥,做湖北督军,以宰制剥削湖北三千万之人民。吴佩孚以借外力及决堤殃民之功,以直鲁豫巡阅副使兼任两湖的太上督军——两湖巡阅使。是役也,岂但人民无丝毫之得,而战争之损失与创痛,尤不堪忍受!从此直系军阀之势力益张,而湖北愈陷于黑暗之城。此时伯高在湘致他父亲的信,有“驱去一虎,又来二狼”之语。

  伯高由此得了一个大大的教训:没有民众的基础——民众的组织与武装,革命是不会成功的。此后他就确定一种主义与策略:要深入群众中去宣传训练和组织,促进群众的觉悟,培养群众——尤其是最受压迫的劳苦群众的战斗能力,以能事实际的革命,铲除重重的黑暗势力,才可以解决中国的政治和社会问题。因此,他于是年九月回鄂,就从事他的终身伟业的劳动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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