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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公子錦笑說:「一年多沒見,你好像都變了,個頭兒也像高了。」

  琴姑娘「白」了他一眼,啐說:「別胡說,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能長個子?」

  這麼一說,公子錦才忽然想起,可不是嗎,自己才進師門的時候,她就二十來歲了,自己在師門八年,算算她可不是超過三十了,怪在這位姑娘人品武功均是第一流的,樣樣都好,就是一樣,生平從來不談男女事,自然也就單身一個「老姑娘」了,她卻並不以此為憾,來去自如,快哉,快哉!

  公子錦更知道,這位姑娘因為跟隨師父紫薇先生最久,一身武功不用說已盡得師父傳授,由於她行事謹慎,武藝高超,是以最為紫薇先生所器重,無形中也就成為「天南堡」承上啟下的一個關鍵性人物,怪不得這一次接運寶物大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琴姑娘一雙精華內隱的眸子,咕嚕嚕在他身上轉著,點頭說:「咱們雖很久沒見了,可是你的事我卻樣樣清楚,還是這個樣子,像胖了點兒。」

  公子錦說:「是嗎?我還以為瘦了些呢,姑娘你一向可好?」

  「還不是這個樣──」頓了一下,她說:「咱們言歸正傳吧,這一趟,你是頭兒,我聽你的。」

  公子錦左右看了一眼:「小點聲兒,留心隔座有耳。」

  「怕什麼!」她豎了一下眉毛,嗔道:「在外面混了這麼些年,還這麼膽小。」

  公子錦說:「不是膽小。」

  「怕什麼,」琴姑娘說:「告訴你這地方最安全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人多,聲音又雜,誰知道誰又在說些什麼,就算他有千里耳也聽不清楚。」

  小夥計送上茶,待要收拾公子錦吃剩下的東西。琴姑娘一口鄉音止住了他:「我還要吃。」

  說時伸出兩個手指拈了個包子放進嘴裡,大眼睛向公子錦「白」著說:「這蟹黃餡的真好吃,你可真會吃。」

  公子錦一笑,想著她還是這個不拘小節的樣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就再點一客吧。」

  「不了,我其實是眼饞肚飽。」揮揮手招呼面前小夥計說:「拿走吧。」

  對於這位師姐,公子錦一向敬仰,平常玩笑歸玩笑,還真有點怕她,一年多不見了,不免頻頻向對方臉上身上瞧著。

  「喲──」琴姑娘說:「可別這麼看我,我害臊。」一面手托香腮,比了個害羞的樣子。模樣兒傳神,真把人給逗著了。

  「一年多不見,還真有點生分了。」公子錦笑著打量她道:「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總覺著你有點變了,是頭髮不對了,還是穿戴──」

  琴姑娘說:「別瞎說。我一直還不就是這個樣,怎麼還非要叫我在後面梳個髻兒,弄個老太太樣兒你才順眼?我還不老呢。」

  一面比著老太太後面那個髮髻兒的樣子,絕透了,公子錦一時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別笑!」琴姑娘喝了口茶說:「剛纔我已經說了,這一趟我聽你的,下一步該怎麼做吧。」

  「師父可有什麼交待嗎?有什麼信交給我沒有?」

  「沒有!」琴姑娘搖搖頭,問:「寶船到了沒有?」

  「寶船?什麼寶船?」

  「咦──」琴姑娘說:「當然是裝銀子寶貝的船了?」

  「沒什麼船呀。」公子錦傻臉地看著她:「那有什麼船呀,不是改走──姑娘你還不知道?」

  琴姑娘臉上怪不得勁的樣子,哼了一聲:「你不說我那知道呀,這一趟你是主子,我是跟班兒,師父說叫我凡事都聽你的。」

  「那也不然。」公子錦據實而告:「臨行之前,杜先生有錦書一封,指示我凡事要跟師姐你商量──我還以為你胸有成竹,什麼都知道了呢。」

  琴姑娘看著他沒出聲,緩緩問說:「那個杜先生?是小燕她爸爸?」

  「當然是他啦。」

  「這個人真了不起,什麼事都知道。」琴姑娘一面「磕」著面前的瓜子,低眉尋思著道:「還是那句話,凡事我聽你的,有什麼事,你按杜先生的指示提出來咱們商量著幹。」

  公子錦點點頭,應說:「好吧。」

  他原以為這位師姐,奉有師命,對於自己定有指示,卻沒想到這個重擔仍是吃重地落在自己肩上。好在有師姐就近請教,更因為有了這個幫手,面對強敵,大大增加了自己信心,一時心裡大為釋懷。

  琴姑娘看著他說:「你這一趟任務,責任重大,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早上的事──要不是我們即時出現,祇怕是一時還不易脫身呢。」

  公子錦一笑說:「那倒也是,姑娘當時也在船上,都看見了,師父呢?」

  「都在。」琴姑娘左右掃了一眼,注視著公子錦道:「那個鉤魚的老頭可厲害了,我看你不一定能勝得了他,就是先生親自出手,也要讓他三分,再說,他身後還有個更厲害的主子,所以不便當時出面,雙方都透著玄、神秘。這叫『蠍虎子掀門簾兒』──各自都露了『一小手兒』給對方瞧瞧,雙方一點都透各自退身,為對方留了面子。」

  琴姑娘說的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所謂的「蠍虎子」俗稱「壁虎」。這句「蠍虎子掀門簾」──「露一小手」的北京俗諺,拿來形容早上彼此敵我背後的劍拔弩張,確是極為貼切,令人發噱。

  公子錦問說:「這人是誰?」

  「你說呢?」琴姑娘豎起兩根指頭:「對方陣營行二的──知道了吧!」

  「哦──」公子錦一驚道:「是他!──『冷面無常』桑桐?」

  琴姑娘點頭說:「就是他。」

  公子錦冷笑道:「怪不得這麼棘手,這人我久仰了,只是從來沒見過。聽說此人性情怪異,瞪眼殺人,卻是為人有幾分義氣,不像『神眼』木三那麼壞,壞到了骨子裡。」

  「哦──」琴姑娘側目以視道:「這話怎麼說?」

  公子錦說:「你還不知道,這個桑老二跟陸安師父,有點交情,陸師父說他是『盜亦有道』師父過去也說過。」

  「怪不得呢。」琴姑娘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接道:「怪不得先生今天不出面呢。」

  公子錦一笑:「他對咱們留了一手兒,不是嗎?」

  琴姑娘點點頭,思忖著說:「這麼說即使沒有雲飄飄的笛子招呼,他也不會對你趕盡殺絕了?」

  公子錦一驚道:「雲飄飄?你是說那笛子聲音是雲飄飄發出來的?」

  琴姑娘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那還用說?

  她說:「你應該知道,雲飄飄神出鬼沒,是無所不在的,就像現在,我們在這裡說話,保不住他就坐在附近,當然,我這只是一個比如。」

  「你意思是他其實不在這裡。」

  「當然。」琴姑娘哼了一聲:「對他,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只要他在這裡,無論他以什麼身份出現,都休想能逃過我的一雙眼睛。」

  公子錦點點頭表示同意,對於這位師姐的能耐,他確實一點也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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