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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上官琦暗暗忖道:「我眼下傷重難動,今生只怕永難出這絕壑了──」忽然腦際靈光一閃,暗暗忖道:「那荒廟中的吹簫老人,尚不知我陷身這絕壑之中,也許他知道之後,或能相救於我。」

  心念一轉,望著那婦人說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託請這位兄弟,代我──」

  那婦人接口說道:「我原想依他外祖之姓替他取個名字,但後來一想,他並非王家骨肉,我父親乃讀書之人,知道此事,心中定然不樂。想來想去,只有把他父親那個『猿』字的犬邊去掉,替他取名袁孝,相公以後有什麼事情,只管叫他袁孝就是。」

  上官琦道:「夫人絕才,這名字取得好極。」

  那婦人笑道:「小婦人年幼之時,曾經讀過幾天詩書,故而粗通文字,相公不要見笑才好。」

  上官琦道:「眼下我的傷勢甚重,想獨力出這絕壑,萬無可能。只有一線生機,但希望仍甚渺茫,而且還得借重令郎之力。」

  那中年婦人道:「相公如有用他之處,但請吩咐就是。此子雖然聰明不及常人,但卻十分忠實,只要相公把吩咐他的事情,講得十分詳盡,決然不會出錯。」

  上官琦精神一振,道:「只不知他能否通人言。」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道:「相公且莫心急,待小婦人煮好這塊鹿肉,相公食用之後,再吩咐他不遲。」

  上官琦不再說話,凝神靜思給那吹簫老人寫信的措詞。

  片刻之後,忽聞肉香撲鼻,那中年婦人手中捧著煮熟的鹿肉,姍姍走了過來,說道:「絕壑幽谷之中,沒有碗筷之物,相公請遷就著用手食用吧!」

  上官琦也不客氣,伸手抓過鹿肉,大吃起來。

  那滿身黑毛,半人半猿的袁孝,一直靜靜地、循規蹈矩地站在母親身側。

  上官琦食過鹿肉,精神似好轉了甚多,要那婦人取過兩節燃燒過的枯枝,撕了身上一片衣衫,側過背來,寫道:

  「晚輩已被那凶暴絕倫的青衣人,打入絕壑,半身經脈麻木,行動不便。老前輩如有解救之法,請書賜一箋,交來人帶回。」

  他生性倔強,雖在生死關頭,仍不願意求那怪老人出手相救,措詞間也不願叫老人一聲師父。

  寫好之後,喚過袁孝,用手指在地上劃出那寺院位置,和那老人留住的閣樓的形狀,一面又詳盡地用口解說。

  袁孝雖得母親苦心教導人言,但仍難全懂上官琦的言語。幸得那中年婦人一邊用猿語傳譯解釋,袁孝才能完全領會。

  ▼第十一章 簫聲療傷

  上官琦解說完畢,已累得滿頭大汗。

  那中年婦人十分親切地取出上官琦帶的絹帕,替他拂拭去頭上的汗水,說道:「相公但請放心,這孩子雖然生得半人半猿,但卻有著極奇異的稟賦。不但能奔行在崇山峻嶺之間,而且力大無窮,比起他那力能生裂虎豹的父親,尤勝幾分。不管這山道如何險惡,大概都無法難得住他。」

  上官琦道:「如若我能夠養好傷勢,定將帶他離開此地,視他如兄如弟,盡我之力愛護於他。」

  那中年婦人蒼老的臉色,泛起一片愉快的笑容,道:「相公肯這般看顧於他,小婦人縱然死在這深山絕壑,也將瞑目九泉了──」

  不知是高興過度,還是勾起了她傷心往事,兩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接道:「相公身體不好,不便多勞心神,快請閉上眼休息一下。」

  袁孝一直在瞪著一雙神光充沛的圓眼,聽著兩人談話,此刻卻突然插口說道:「媽媽,我要去啦!」他說話聲音之中,仍帶著猿鳴之聲,聽來不倫不類,但卻隱隱可辨。

  那中年婦人緩緩舉起手來,輕輕在袁孝身上拍了兩下,說道:「孩子,你能遇得相公,是你造化。無論如何,要想法把此信送到,早去早回,免得媽媽掛念。」

  袁孝站起身來,長嘯一聲,縱身一躍,已然穿出藤屋。

  上官琦轉頭看去,只見他抓著藤室門口一節樹枝一蕩,凌空直飛而去。去勢快捷,似較自己未病前的輕身飛縱之術,尤高一籌,不禁暗自讚賞。

  那中年婦人伸手撿起袁孝遺下的山兔,笑道:「這隻山兔,我替相公風乾了,留給你慢慢的食用。」又望望撿起的朱果,笑道:「這種水果我還沒有見過,聞來清香四溢,但卻不知能否食用。唉!倒是忘記問問他了。」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夫人忙了半天,也該休息一下,只是藤室──」

  那中年婦人似已知他心中之意,淡淡一笑,道:「此等深山大澤之中,哪還能顧及男女同室之嫌,相公請放心休息吧!」緩緩地轉過身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她說的倒也不錯,這等荒涼的絕壑之中,哪裡還顧及到男女同室之嫌?」當即閉上眼睛休息。

  他傷勢愈來愈重,剛才又指手劃腳他說了半天的話,精神甚感困倦,不知不覺間沉沉睡了過去。

  待他醒來之時,天色已然入夜。只見屋角之處,一個青石臺上,燃起一把松枝紮成的小火把,照得滿室通明。

  那黑毛巨猿,不知何時已然回來,斜倚在藤床一側,半坐半靠,閉目睡去。那中年婦人卻是睜著雙眼躺在床上,目注屋頂,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深山絕壑,疏林一座藤室,熒熒松火,猿夫人妻,就這樣埋葬了一個女人二十年青春歲月,無怪她不過四十之人,已是滿臉皺紋,如許蒼老了。

  上官琦瞧了一陣,趕忙閉上雙目,裝作睡去。他怕那婦人發覺自己在暗中瞧見此等情形,勾起她的傷心。

  不知又過去多少時間,要睡未睡之際,忽聽一聲猿嘯傳來,上官琦聽那聲音,頗似前山那金毛猿嘯鳴之聲,不禁心中一動。

  偷眼看去,只見那斜倚在藤床上的黑猿,突然挺身而起,縱身躍下藤屋。

  那中年婦人忽地坐了起來,望望那躍下藤屋的黑猿,輕輕嘆息一聲,問道:「相公睡著了麼?」

  上官琦看到那中年婦人坐了起來,立時側過身去,裝作不知。聽得那中年婦人呼叫之聲,才轉過頭來,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那中年婦人緩步下了藤床,走到上官琦身側,嘆了口氣,說道:「適才那猿嘯之聲,相公可曾聽到了麼?」

  上官琦道:「聽到了。」

  那中年婦人黯然說道:「猿究非人,同類相殘。唉!我雖然勸了牠幾次,牠卻──」

  她似是自覺這幾句話,說得沒頭沒腦,頓了一頓,又道:「我說得太急了,只怕相公難以聽得明白──」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夫人可是說它們同類之間,常有搏鬥之事嗎?」

  那中年婦人道:「相公猜得不錯。在我們前山之中,住有幾隻金毛巨猿,不知何故,常和我這猿夫相鬥,常常鬥得皮破血流。我那猿夫,百般依我,只有此事,卻不肯聽我相勸。」

  上官琦聽得心中一動,問道:「敢問夫人,這絕壑之中,不知有好多人猿?」

  那中年婦人搖搖頭,道:「妾身留居此地,二十年中除了那幾隻金毛巨猿之外,還未見其他人猿。」

  上官琦好奇之念愈熾,心中暗暗忖道:「這絕壑之中,既無其他人猿,爭食之事,自是不會發生。這兩猿除了毛色不同之外,似是同屬一類,不知何故這等纏鬥不休,這其間定然有著原因。可惜我傷重難動,無法替他們和解──」

  那中年婦人看上官琦沉思不言,又接口說道:「我也曾幾次逼詢猿夫,問它何以同類相殘──」

  上官琦笑道:「牠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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