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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中年婦人舉手理理鬢上垂下來的散髮,說道:「我一提及此事,牠就吞吞吐吐,似是有著甚大苦衷一般──」她自我解嘲般笑了笑,又道:「雖然人猿不同,但牠已然是我丈夫了。牠既不願說,我也不忍苦苦逼牠。」

  上官琦心中疑竇更甚,但已不便再追問下去,淡然一笑,說道:「夫人說的也是。」

  那中年婦人凝目思索了一陣,又道:「依我想來,這其間定然有著什麼緣故,等孝兒回來之後,我要他暗中查看一下。」

  上官琦又被引動了好奇之心,問道:「怎麼?袁孝就沒有幫過他父親,和那金猿動手麼?」

  中年婦人笑道:「沒有,他天生膂力驚人,如是幫助他父親和那金猿打架,那金猿決然不是敵手。」

  上官琦暗暗讚道:「這婦人不但知書達禮,而且心地善良。如果換了別人,只怕難以有這等忍耐之心,萬一有天黑猿不在,那金猿找上門來,豈不因一念仁慈,反而害了自己麼?」

  那婦人看他沉吟不言,只道他想起什麼悲苦之事,柔聲勸道:「相公鬱鬱不樂,可是想到了什麼愁苦之事麼?」

  上官琦笑道:「夫人不要誤會,我早已把生死之事看穿──」

  忽聞淒厲的猿嘯,陣陣傳來,更夜之中,更覺尖銳刺耳,使人心生驚怖。

  那中年婦人嘆息一聲,緩步走到藤室門口,向外張望。

  上官琦暗暗忖道:「只聽這怒嘯,已是這等驚心動魄了,想來這次相鬥,定然十分激烈。可惜我傷重難動,無法替牠們排解。」

  但聞那猿嘯之聲,繞耳不絕,而且愈來愈是淒厲刺耳。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那厲嘯之聲才靜止下來。

  厲嘯停後不久,那黑猿重回藤室,只見牠滿身傷痕,鮮血直淋。

  那中年婦人取過一把柔草,替牠擦拭著身上鮮血,一面不停啟脣說話。她說的猿話,上官琦一句也聽不懂。但見那黑猿垂下頭,一聲不響,想來她說的定是抱怨責備之言。

  藤室中重歸靜寂,那黑猿經過了一番劇鬥,在那中年婦人撫慰中沉沉睡了過去。

  一宵渡過,次日中午時分,袁孝趕了回來。入得藤室,滿身汗水未乾,叫了一聲「媽媽」,縱身躍到上官琦身側,呈上一方布絹。

  原來那吹簫老人,也是和他一般,扯下一片衣襟,當作函箋。

  上官琦展開一瞧,只見上面寫道:

  「接到猿人傳書,知你還活在世上。只要你還沒有絕氣,老夫便可救得!」

  上官琦看得微微一笑,暗道:「這老人好大的口氣!」繼續向下看去:

  「不過老夫不能離開這閣樓,趕往相救。今宵三更,聽我簫聲,指示你療傷練功之法。至於你能否領會,那要看你造化了。」匆匆數語,下面也未署名。

  上官琦看完之後,隨手放在一側,心中暗暗想道:「聽他簫聲用來療傷,乃未聞未見之事。我對音律之學,所知有限,萬一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不但白費了他一番心血,對我也毫無補益。」一時間心中千緒萬端,頓覺生機渺渺──

  那中年婦人看他閱讀來函,忽而展顏微笑,忽又鎖眉沉思,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問道:「那書信之上,說些什麼,相公怎的忽喜忽憂?」

  上官琦道:「他這書信要我聽他簫聲,自行療治傷勢。在下對音律之學,素不涉獵,只怕難以領會。」

  中年婦人沉吟了一陣,說道:「小婦人幼年之時,除作針繡之外,挺偏愛竹簫,屆時或能助相公一臂──」話至此處,倏然而斷,淒涼地笑了笑,接道:「不過我已二十年沒有吹過簫了,也許早已忘去啦!」

  上官琦看她幽怨的神色,知她又勾起心中傷悲之事,豪壯地笑道:「一個人生死富貴,操之在天,能否聽簫療傷,也不放我心上。」

  袁孝一直靜站一側,凝神聽母親和上官琦談話,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看來十分用心。

  忽見他縱身一躍,穿出藤室,一到室外,似又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媽媽,我很快就回來啦!」這幾句話雖然仍帶有猿嘯之音,但聽來已清晰可辨。

  上官琦微微一笑讚道:「此子聰明,不下於人。不過兩日夜的工夫,他已能說清晰的人言了。」

  那中年婦人臉上泛現出快慰的笑意,道:「小婦人眼下只有這一樁心願,如能完成之後,縱然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含笑了。」

  上官琦道:「夫人但請放心,在下如能療好傷勢,定把這位兄弟帶出此處就是。」

  兩人談話之間,那黑猿也醒了過來,望了兩人幾眼,出室而去。

  上官琦看那黑猿滿身傷勢甚重,獨自走了出去,心中甚是不忍,說道:「牠身上傷痕尚未封口,不宜多所勞動,夫人也該勸勸牠,要牠多休息一下。」

  中年婦人道:「牠每次和那金猿相鬥受傷歸來,在家中休息一下,就不知到哪裡去了。多則兩天,少則一日,就可回來,但回來之後身上的傷痕,就完全好了,也不知牠用的什麼藥物治療。」

  上官琦暗暗忖道:「有這等事,我如傷勢能夠療好,必要追查出牠用何等藥物療治好身上的傷勢。想來那定然是一種十分難得的珍貴藥物,如能採集一些帶在身上,日後在江湖上,也好作救人之用。」

  那婦人看他又呆呆地出神起來,悄然走到藤室門口,取火煮肉,上官琦也藉機閉目養息。

  過了不久,袁孝手捧著甚多水果回來,其中有著兩枚朱果。

  那水果之上,水跡未乾,顯然他在採得水果之後,放在山泉之中洗過。

  那中年婦人端了煮好的山兔,送到上官琦身前說道:「相公請先吃一點兔肉,然後再吃些水果,好好養息一下精神,夜晚之中還要聽那簫聲療傷。」

  上官琦對他們相待之情甚是感激,暗中忖道:「自己一旦能療好傷勢之後,如何報答他們?」也不客氣,取過兔肉食用起來。

  此等新鮮山兔,肉味異常鮮美,上官琦一口氣吃了半隻,才放下手來。

  袁孝對他,似是甚有好感,看他放下山兔,立時遞上一枚朱果。

  上官琦生平之中,未見過這等朱果,接過手來,不敢吃下。

  袁孝看他拿著朱果,瞧來瞧去,不敢吃,似是甚感奇怪,走了過去啟動口脣說道:「好吃,好吃。」他似是想到了自己這等詞不達意之言,怕人聽不明白,說完之後,又用手比劃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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