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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田秀鈴心房怦怦跳動,心中更是充滿痛苦矛盾。她此刻反出南宮世家,本就是為了要去見她那名義上的夫婿一面,了卻自己心事。但此刻若是要她拋下任無心而去,卻更是萬萬不能。

  只聽慕容飛道:「夫人若是不能拋下任無心獨行,此刻刀劍俱在地下,但請夫人動手便是。」

  田秀鈴柔腸百折,轉首望去,只見任無心鼻息沉沉,睡得仍極香甜。她知道這正是重傷方愈之人,必有的現象,任無心此刻正要借此安甜的睡眠,恢復體力生機。那獨臂異人療治了任無心的傷勢之後,想必也已點了他的睡穴,讓他能安心大睡。心念數轉,忽然沉聲道:「你不能帶任相公同行,可是為了不願讓他得知其中隱秘?」

  慕容飛本就想不出什麼充足的理由,拒絕任無心同行,只是生怕任無心窺玻他的破綻而已,此刻聞言立刻應聲道:「不錯,此事其中之隱秘,是萬萬不能讓任無心知道的。」

  田秀鈴道:「既是如此,一路上我都可點住任相公睡穴,讓他好生睡著,那麼,無論什麼隱秘,他也不會聽到見到了。」

  慕容飛微一沉吟,長嘆道:「在下生死俱已操在夫人手中,還有什麼話說。」

  田秀鈴忽然鬆開手掌,轉向棺木旁,眼角卻在留意著慕容飛的動靜,只要他稍生逃生之意,便無論如何,也要將之先斃在掌下。那知慕容飛早有成竹在胸,更知道以自己此刻體力,絕對無法逃生,是以垂手木立,動也不動。

  田秀鈴心念一轉,突又忖道:「他若是要我出山而行,此中便必有奸謀,說不定乃是故意要將我誘至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的手中──」一念至此,故意淡淡問道:「你我該從那裡走?」

  慕容飛道:「這個──」心念一閃,亦自暗暗忖道:「我若要她出山東行,她必定要想到我乃是要將她誘至南宮世家的羅網之中──」當下沉吟道:「大夫人已在四面道路伏下眼線,你我出山,必被發現。」

  田秀鈴冷冷道:「若是被她發現,於你豈非大大有利?」

  慕容飛暗罵道:「好個刁滑的丫頭。」口中卻長嘆道:「你我若是被他人發覺,祇怕不等別人前來援救,在下便要死在夫人掌下了。」

  田秀鈴冷笑道:「你倒聰明的很,既是如此,為了你自己的性命,你也該小心些。」

  慕容飛苦笑道:「幸好公子療傷之地,乃是在甘肅境內亂山之中,由此西去,小路極為荒僻,夫人只要小心些,想必便不致被人發覺了。」他胡亂說了個地方,那知卻恰巧與任無心所去的目的之地同一方向。

  田秀鈴暗喜忖道:「這倒巧得很,我也不必繞路了。」當下再無懷疑,舉掌又拍了任無心之睡穴。

  要知她若帶著任無心西行而去,一路上仍難免要被敵人發現蹤跡。但此番有了慕容飛帶路,他為了自己生命安全,便必定不敢讓田秀鈴行蹤被人發覺,便必定要加意躲避南宮世家之眼線。只因田秀鈴若是被人發覺,便必定先取他之性命。

  此事如此演變,只可云巧中之巧,似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只是此刻,田秀鈴與慕容飛,誰也不知道此中的巧妙之處。

  只見田秀鈴俯身抱起了任無心,緩步走到慕容飛面前,手掌突然飛起,一連拍了慕容飛將臺、期門、章門、白海四穴。她出掌雖然迅快,但力道拿捏,極是輕微,雖連點了慕容飛四處穴道,僅是使他真力盡失,腳下卻仍可走動。慕容飛苦笑一聲,道:「在下已受夫人掌傷,夫人縱不下手點我穴道,在下也是無法逃走的。」

  田秀鈴冷冷道:「廢話少說,只管在前帶路。」言語之中,慕容飛早已當先向外走出。他真力委實已大為受損,再加以穴道被點,此刻體力已與常人無異。只見他腳步踉蹌,勉力前行,走了一個時辰,也不過只走出了四五里地。

  田秀鈴見他汗透重衫,氣喘漸劇,知道他並非裝假,倒也不便催促於他,走到山路艱險之處,還不時伸出手來,助他一臂之力。其實田秀鈴自身又何嘗不是疲乏已極,只是仗著心頭一股熱血,勉力前行。又走了段路途,突見慕容飛向左疾行數步,俯下身子,在地上不住挖掘起來。

  田秀鈴皺眉道:「你若是要玩什麼花樣,便是自尋死路。」

  話未說完,只見慕容飛微微一笑,已自地下掘出了七八個龜蛋,此人畢竟久走江湖,竟能在此等荒僻寒山,冰天雪地中尋得食物,田秀鈴只有自嘆不如,暗道:「若是沒有此人同行,祇怕我便得挨餓了。」

  思忖之間,慕容飛已取出火折,燃起一堆野火,將那龜蛋煨熟。兩人吃了些龜蛋,嚼了些岩石間的積雪,頓覺體力大增。田秀鈴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了。」

  慕容飛道:「不必不必!」又自向前走去。此番走得雖然輕快,但走到黃昏時,也不過多走了十二三里路。但見四山蒼茫,寒意又重,前面卻現出了一條窄路。

  田秀鈴暗中嘆了口氣,忖道:「幸好荒山有路,否則黑夜中如何前行?」

  那知她思念還未轉完,慕容飛凝目在道旁的草叢間望了半晌,竟繞開這條道路,走向荒山。田秀鈴沉聲道:「你要到那裡去?」

  慕容飛乾笑一聲,道:「那草叢之中,正有南宮世家留下的暗記,你我若是走上那條窄路,祇怕不出一里,便要被他們發覺了。」

  田秀鈴心頭一凜,暗暗忖道:「幸好此人未死,幸好有他帶路,否則我怎走出去?」當下對慕容飛,不禁又減去幾分懷疑之心。

  她卻不知道慕容飛這樣自私之人,將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若是要他犧牲自己,無論有什麼代價,他都是萬萬不肯的。此刻他一心祇想自己逃生,別的事都已不放在他心上,南宮世家之成敗,他早已完全不管了。只走到夜色瀰漫天地,田秀鈴尋了個山坳避風之處,先點了慕容飛穴道,再將任無心好生安置下,自己才胡亂打了個盹。

  第二日清晨,便啟程西行。一路上全靠慕容飛尋找食物,躲避追蹤。這樣走了三日,田秀鈴縱是鐵打的心腸也不禁軟下了,對慕容飛的防範,也漸漸疏忽。這一日走出大散關,已至甘肅邊境,當晚便在城郊尋了個荒祠歇下。這時慕容飛已是瘦骨支離,不成人形。田秀鈴亦自憔悴不堪。只有任無心終日沉睡,落得安靜。

  田秀鈴見了慕容飛神情,不禁生出惻隱之心,嘆道:「今夜我暫不點你穴道,你好生睡一覺吧!」要知穴道被點,雖能沉睡,但全身肌肉不能放鬆,只能恢復神智,卻不能恢復肌肉疲勞,是以像任無心此等情形,被點睡穴,極是有用。而慕容飛奔行多日,體力上的勞累,卻非穴道被點後的睡眠可以恢復。

  只見慕容飛面色微變,似是心中十分感激,口中卻苦笑道:「在下若是睡了,夫人豈非無法成眠?」

  田秀鈴嘆了口氣,道:「你只管好生睡吧,莫要管我。」

  慕容飛沉吟半晌,目中忽然流下淚來。

  田秀鈴大奇道:「你哭什麼?」

  那知慕容飛竟又翻身拜倒,流淚道:「在下該死,在下欺騙了夫人。」

  田秀鈴大驚道:「什麼?莫非你──你並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慕容飛搖頭道:「這個在下怎敢相欺,只是──只是──」忽然探手入懷,取出了一隻碧綠的玉瓶,接道:「在下一見夫人之面,本該便將解藥取出,只是在下存有私心,是以將它一直藏了起來,但──但夫人對在下如此寬厚,在下實在再也不忍隱瞞夫人了。」

  田秀鈴動容道:「這是什麼解藥?」

  慕容飛嘆道:「太夫人早已算定,夫人你的毒發之期,便在這三五日間,是以令我等把解藥帶在身邊,見著夫人時便立刻送上。」

  田秀鈴目光一轉,冷笑道:「我既已背叛了她,她只恨不得見我受盡苦楚而死才甘心,又怎會令人將解藥送來救我?」

  墓容飛黯然道:「是了,太夫人正是要眼見夫人受盡折磨苦痛而死才甘心,夫人若是死了,她老人家豈非見不著夫人的死時之痛苦。」

  田秀鈴呆了一呆,垂首嘆道:「想不到她真的如此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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