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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只見任無心鼻息沉沉,胸膛起伏,果真是未曾身死的模樣。他這一劍若是先向田秀鈴下手,任無心醒了,他還能逃得走嗎?他這一劍若是先向任無心下手,田秀鈴醒了,又當如何?一時之間,慕容飛心頭當真是左右為難,這一劍竟刺不下去。他雖是凶險狡猾之人,卻無當機立斷之心。竟生生將大好機會錯過。

  他這一劍若是毫不遲疑,便向田秀鈴下手。任無心重傷方愈,氣力尚未恢復,怎會是他敵手?但良機稍縱即逝。陽光穿窗而入,映照在慕容飛掌中斜舉著的長劍之上,劍鋒反光,映上田秀鈴雙目。閃光耀眼,田秀鈴只覺雙目一陣刺痛,霍然張開了眼來。眼簾方開,便瞧見了身前那面帶獰笑,高舉長劍,鬼魅般的人影!慕容飛驚喝一聲,長劍直刺而下。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田秀鈴和身一滾,滾開了數尺。左肩雖被劃破一道血口,但卻已避過要害之處。慕容飛一劍不中,還待追擊,怎奈心雖有餘,力卻已不足。回身一劍劃去,劍尖不住顫動,顯然毫無力道,那裡還能傷人?田秀鈴驚惶之下,雖然閃避不及,但她不退反進,微一側身,左手奮力一拂,拍出一股潛力,人卻已從那顫動的劍光之中,閃穿過去。這等奇奧之學,正是南宮世家秘傳救命三招,舉世也沒有幾人能夠破解。慕容飛微微一怔,田秀鈴已到身側,右手連綿而出,直向慕容飛左胸乳穴、玄機兩處大穴拍出。慕容飛右手長劍,早已被她一拂之勢蕩開,左臂更早已齊根而斷,此刻眼見田秀鈴一掌拍來,那裡還能閃避,情急之下,忽然觸動靈機,大喝道:「且慢!」

  田秀鈴手掌已按在他玄機大穴之上,含勁未吐,沉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慕容飛知道自己生命已捏在對方手中,額上汗珠滾滾而下,索性拋去了掌中長劍,忽然大喝道:「五夫人,你道我當真不認得你嗎?」他暗思對方武功身法,那般怪異奇詭,正如傳聞中南宮世家的武功一般。又想起耳中隱約聽來,有關五夫人田秀鈴之事,情急生智,忽觸靈機,暗道:此人或者便是五夫人喬裝改扮亦未可知。一時感觸,便衝口而出,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猜的究竟有幾分把握。

  但田秀鈴聽得這一聲大喝,身子卻不禁一震,按住對方的手掌,也微微顫抖起來。慕容飛心頭暗喜,知道自己猜的不差,當下心念又轉了幾轉,大笑道:「總算夫人鴻運當頭,教在下終於認出了夫人的真面目,否則──」故意搖頭一嘆,閉口不語。

  田秀鈴忍不住問道:「否則怎樣?」

  慕容飛哈哈大笑道:「否則慕容飛固難逃夫人掌下,夫人你祇怕也抱恨而終了。」

  田秀鈴變色道:「此話怎講?」

  慕容飛嘿嘿冷笑了兩聲,仰面向天,冷笑道:「夫人若是要聽這段隱秘──嘿嘿,嘿嘿──」口中只是冷笑,再也不說下去。其實他心中那裡知道什麼隱秘,此刻心中正在連連運思,要想出一件足能要脅田秀鈴之事。

  田秀鈴五指加勁,在慕容飛玄機上一按,怒道:「你說不說?」這玄機大穴,乃是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平時被人輕輕一觸,已是痛楚不堪,何況此刻田秀鈴掌含內勁。出手又極有分寸,雖按在此等死穴之上,但只要他痛苦,並未使他暈死過去。

  慕容飛果然疼得滿頭冷汗,但仍然咬緊牙關,嘿嘿大笑道:「說是自然要說,但卻無這般容易。」要知他心性陰險、深沉,知道這一句話,便可決定自己生死。自己若是輕易說出,對方必不相信,自己若是故意不說,反而會使得此事加多幾分真實性。是以他雖然身遭巨痛,但仍咬牙不說。

  他越不說,田秀鈴心中果然越是懷疑,越是想聽。左手急伸,捏住了慕容飛右臂曲池大穴,厲聲道:「你還不說嗎?」慕容飛只覺一陣難言的痛楚,由手臂直鑽心頭,當真是酸、麻、疼、痛兼有,目中已不覺疼得流下淚來,口中仍是嘿嘿冷笑不絕。

  田秀鈴暗暗忖道:「他寧可忍受這般痛苦,也咬牙不言,想來這隱秘必定關係甚大。」一念至此,手掌又自加勁,厲聲道:「你若再不說,我先擰斷你這條手臂。」

  慕容飛故意做出忍痛不過之態,顫抖著長嘆一聲,道:「夫人請──請放開手掌──」

  田秀鈴冷笑道:「不怕你不說──」五指微鬆,但手掌仍不離對方要穴。

  慕容飛長嘆道:「夫人此番背叛了南宮世家,果然是膽大包天,但夫人就不怕太夫人的手段,能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他在南宮世家屬下已久,目觀耳聞,也有不少,此刻這句話,雖也是衡情度理,猜測之言,但卻正說到田秀鈴心中要害之處。她心頭一凜,暗驚忖道:祖婆在我等體內暗下的毒藥,祇怕絕不會要我等一死便罷了,以她的心性,想必是要我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受了千般痛楚,萬般折磨,才算罷了。心念一轉,又忖道:「但此等下毒之事,就連我等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這慕容飛卻又怎會知道其中隱情?」她口中雖未說話,但神情卻已無異默認。

  慕容飛是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已知對方隱情,當下長嘆一聲,接道:「縱然夫人此番已抱定必死之心,但心中若是還有心事未了,人便先死,豈非死不瞑目。」

  田秀鈴心頭又一凜,脫口道:「你怎地知道我還有心事?」

  慕容飛仰天長嘆道:「情天多恨事,生死兩不知──唉,生死茫茫──生死茫茫──」

  田秀鈴暗驚忖道:「莫非連我那──我那夫婿之事,他都知道了?」當下脫口又道:「你知道他還未死?你知道他在那裡?」

  慕容飛故意變色道:「他──他──他的事,在下怎會知道?」

  田秀鈴冷笑道:「你既已知道,又何苦故意做出此等神態!」

  慕容飛接口說道:「但是他──唉!在下若是說出了他的事,唉──」他看來雖似吞吞吐吐,不敢盡言,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田秀鈴口中的他,究竟說的是誰,只是在故意閃爍其言,要套出田秀鈴的話來。

  田秀鈴果然大聲道:「江湖中雖然俱都傳言他已身死,但我卻總是不信,你若能說出他的下落,我──我便饒了你的性命。」

  要知她雖然聰慧絕頂,但究竟初入江湖,怎知江湖中的陰險詭詐。慕容飛說的雖都是模棱兩可,似是而非之言,但聽在田秀鈴耳裡,卻恰巧說中了她的心事,心情激動之下,便在無意間洩露了自己的機密。

  慕容飛見自己三言兩語,便套出了對方心中隱情,不禁暗暗得意,忖道:「原來她口中的他,說的便是她的夫婿,原來她只當她夫婿,至今未死。」當下心念數轉,面上神情,忽面皺眉長嘆,忽而俯首沉吟,一剎那之間,竟換了數種表情。

  田秀鈴望著他面上的神色,忍不住逼問道:「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慕容飛終於長長嘆息一聲道:「夫人還是殺了我吧!」

  田秀鈴怔了一怔,冷笑道:「我祖婆手段厲害,姑娘我也未見是面軟心慈之人,你若不說出實話,我自也有手段,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容飛似是吃了一驚,顫聲道:「在下但求速死,實也不敢說出公子的──的療傷之地。」

  田秀鈴只覺耳釁轟然一聲,亦不知是驚是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顫聲道:「什──什麼?你竟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慕容飛苦著臉道:「太夫人知道江湖中若得知公子未死之事,必將造成極大的動亂,是以便將公子送至一處極為隱秘之地,療養傷勢,此事連在下在內,也不過只有三五人知道,但凡是參與此事之人,均曾發下重誓,若是洩露機密,便當受千刀剮肉,鹽水浸骨之苦,在下縱有天膽,也不敢說出來的。」

  田秀鈴越聽越是激動,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嘶聲道:「你若不說,我此刻便要你受那千刀剮肉,鹽水浸骨之苦,你若說出來,還有逃生之望,如何抉擇,你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慕容飛知道她已將自己之言,深信不疑,心頭不禁狂喜,但面上卻更是做出愁苦之色,顫聲道:「在下此刻縱然說出,夫人也未見能相信的。」

  田秀鈴道:「不錯,我還要你將我帶至他藏身之處,等我見著他後,必定不再難為於你。」

  慕容飛道:「在下又怎能信得過夫人?」

  田秀鈴道:「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但只要你此言非虛,我也必不相欺於你。」

  慕容飛垂下了頭,心中似是十分痛苦矛盾,過了良久,方自長嘆一聲,道:「在下縱能冒死帶領夫人前去,但任無心──唉!若有任無心同行,在下寧可此刻受苦,也不願來日去受再大的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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