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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徐少龍道:「此案涉及兩名香主性命,又是發生在總寨之內,變成大案,才會有詳細報告送到幫主面前。」

  他想了一下,又道:「若論調查緝捕之權,當在監堂手中。不過,以我想來,總務司席亦高那兒,定必也有一份同樣詳盡的報告。」

  居安之道:「既然你說過席亦高是全幫內外『用間』及『情報』的首長,他也有一份報告,乃是說得通的理論。」

  徐少龍道:「好,且等看我過得了過不了這一關再說。你須得代我密切注意那袁琦的神色,我反倒不便觀察他。」

  他們說到這兒,就暫時分開。

  不一會,袁琦走入刑室。

  他那深沉不露的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可供推測。

  他高聲問道:「大家都找到答案了沒有?」

  眾人轟然答應,他得意地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第廿二章 人性弱點

  袁琦的目光忽然轉到徐少龍面上,深深注視他一眼,方道:「徐少龍,跟我來。」

  徐、居二人心中都突地大跳,暗想這回東窗事發了。

  毒劍袁琦領先而行,一逕走入那間大理石鋪砌的石室中。徐少龍跟入去,心中甚感詫異。

  袁琦翻開手中的硬皮簿子,看了一下,道:「叫黃南浦進來,然後關上門。」

  徐少龍那顆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下。

  他還未揚聲叫喚,只聽袁琦又道:「這是秘密程序,每個人的弱點,只許你記在心中,不可洩露出去。」

  徐少龍恭敬地應一聲「是」,回頭叫喚黃南浦的名字。

  黃南浦應聲大步過去,進入室內。

  徐少龍把門關上,頓時感到好像陷入一個極度靜寂的世界中,任何一點點雜噪音都聽不見。

  袁琦問道:「黃南浦,你最畏懼何種刑罰?」

  黃南浦道:「屬下最怕萬針刺體之刑。」

  袁琦道:「怎生怕法?」

  黃南浦道:「這……這個……屬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袁琦聽了這等答覆,反而顯得很滿意,道:「你以前就害怕被針刺傷的,是不是?」

  黃南浦立刻道:「正是如此,屬下一向都怕針,所以看見黃蜂,最是畏懼。」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睛睜大一下。

  袁琦馬上問道:「你記起一件可怕的往事,對不對?」

  黃南浦道:「是的。」

  袁琦道:「那麼說出來,本幫需要的是你的絕對忠心。」

  黃南浦道:「屬下記起小的時候,一個男人……好像被針刺死……他在床上輾轉呼號……可怕得很。」

  袁琦高聲道:「這男人是誰?一定是你的親人。」

  黃南浦額上忽然沁出汗珠,點頭道:「是的,是的,他是先父。」

  袁琦望了徐少龍一眼,然後在簿子上記錄好些字,口中道:「黃南浦,你記著,你所畏懼之物,就是你的弱點,萬萬不可向任何人洩露,免得被人利用。」

  黃南浦鬆一口氣,伸手抹去汗珠,道:「屬下記住了。」

  徐少龍奉命打開門,讓黃南浦出去。

  袁琦道:「徐少龍,你覺得黃南浦的樣子奇怪麼?」

  徐少龍道:「好像有點失常,至少他不該忘記先把他父親的身份說出來。」

  袁琦道:「很好。你的觀察力甚強,我告訴你,他事實上是忘記了,因為他當年受的刺激太大,心靈容納不下,所以把這件事設法排除於記憶外。然而他仍有秘密的恐懼,所以看見針刺之刑,就駭怕了。」

  徐少龍道:「這豈不危險?假如他落在敵人手中的話。」

  袁琦傲然一笑,道:「一點都不危險,因為沒有人相信似他這等武功精絕之人,會怕針刺之刑的,對不對?」

  徐少龍坦然道:「對呀!誰會想得到呢?」

  袁琦道:「老實說,我可以輕而易舉的使用『補心術』治好他的病症,使他以後再也不怕針刺之厄。」

  徐少龍訝異得睜大雙眼,因為他雖然博覽天下典籍,胸中所學,極為充實,但從未聽過「補心術」此一名詞。

  其次,他對袁琦這等剖視心靈的學問,也當真服氣得不得了,認為他真是一代奇才,可惜把才華錯用了。

  袁琦道:「要知黃南浦的情況,就像是心靈上有了缺陷。而他之所以會迫自己忘去那一段往事之故,不外因為當日的情況之下,他或者是禍首罪魁,換言之,是因為他的過失,致使他父親受針刺之厄而死的。因此,他心中的罪惡感,使他負擔不了,迫著忘去這件事情。」

  這番話,字數不多,但內容精采。徐少龍直是聞所未聞,不禁怔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袁琦又道:「這等隱秘的心理病,世上患者甚多。只不過大多數人既不知道,同時其中大部分不致影響到正常生活,所以連自家亦全不覺察而已。」

  徐少龍直到這刻,總算找到可以插嘴的地方了。

  他道:「照琦公這樣說法,許多人都可施以補心術,使他們矯正性格上的缺憾了?可是這個意思?」

  袁琦點頭道:「你真不錯,居然懂得如此之多,領悟深刻。世上之人,大凡是性格異常,多半是心理隱病之故。你得注意,我說的是多半,而不是所有。要知所謂正常,縱然天下之人無不如是,亦不一定是正常。」

  他略略停歇一下,又道:「例如害怕死亡,這不是人的天性,而是智慧考察的結果,這與『恐懼』不同,恐懼就是天性,獸畜皆有……天下滔滔,無人不怕死亡,如果你認為正常,那不過是因為人人如此之故,其實卻不正常。」

  徐少龍嘆口氣道:「琦公一席話,屬下真是勝讀十年書了。屬下至死也想不出這等道理。」

  袁琦笑一笑,又透露出傲然的味道。他道:「喊陸揚進來吧!」

  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詢問,徐少龍把每個人的畏懼,都牢牢的記住了,最後可就輪到他啦!

  袁琦問道:「你可有畏懼的沒有?」

  徐少龍點點頭,道:「就是這件物事!」他指一指那個巨形的金屬圓球。

  袁琦道:「那是什麼,你可知道?」

  徐少龍搖頭道:「屬下猜了半天,不得要領。但此室之內,放上這麼一件物事,屬下感到毛骨悚然。」

  袁琦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把你關在球內,你有何想法?」

  徐少龍忙道:「屬下就是想像不出呀!」

  袁琦哈哈一笑,道:「我明白啦!你害怕的不是此房、此球,而是『不知道』。大凡才智越高之人,對於不可測知的事物或情勢,最感煩惱。但到了害怕的程度,那便是因為心理隱病作怪了。」

  徐少龍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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