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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褚揚怒道:「好一個老匹夫,你每隔五日就要找一個活人生生的燒死,燒死的又都是你的姘頭,你以為這等殘酷兇毒之事,天下無人曉得了麼?」

  金元山不覺一怔,瞠目張口,褚揚心中大是暢快,縱聲大笑,那道火圈登時震得火星亂迸。

  他一開口就揭露彭、金二人的隱私秘事,札特、李不淨都驚愕交集。

  裴淳訝道:「他為甚麼要燒死他的姘婦!」語氣之中大有不能置信之意。

  褚揚道:「他的火功有些邪門,必須要活活燒死人,才能保持威力,再者,他最怕姘婦替他養下孩子,變成他的拖累,是以決不讓他的姘婦活著。」

  金元山喝道:「胡說八道……」他一動怒,那道火圈登時大見穩定。札特暗暗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只聽金元山繼續道:「老夫的火功乃是天下第一霸道的功夫,到了老夫這等造詣,已經滿身火毒,是以須得以燒死的活人解去攻心的火毒,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裴淳勃然大怒道:「甚麼不得已而為之?」大步奔去,經過火圈邊緣之時,也不覺得有異。

  他滿腔俱是義憤,竟忘了雙手被銬,一直奔到金元山面前,金元山桀桀怪笑道:「你待作甚?」話聲中掌拍腳踢,裴淳閃避不靈,被他一腳踢出四五尺去。

  裴淳有「天罡護體」功夫,尋常拳腳已至魯鈍兵器都傷他不得,當下一躍而起,怒罵道:「老匹夫,我恨不得斬你首級,挖你心肝,祭奠那許多慘死你手底的冤魂,哼!我今日只要不死,咱們走著瞧!」

  李不淨此時不能不相信裴淳乃是天生俠義之士,他久走江湖,心想目下處境極是危殆,非出奇制勝不能逃生。心念一轉,振吭喝道:「裴老弟,你既不怕他的火毒,何不衝破那道火圈,好教褚施主脫身?」

  裴淳更不尋思,應道:「好主意……」一晃身向火圈衝去。

  札特大喇嘛深心中實有憐才之意,明知金元山火器一發,裴淳難以活命。於是洪聲道:「金老師不須出手,且瞧他衝得破衝不破你這『宙火環』?」

  只見裴淳騰空躍起,飛躍過火圈,落地之時,絲毫無恙。金元山的「宙火環」火功絕藝,最厲害之處便在火圈上頭,不論是人獸飛鳥,若是從火圈上面三丈以內越過,登時起火焚燒,化作飛灰。

  金元山見他安然落地,面色變得鐵青,取出一枚鴿卵般大的五彩圓彈,揚手向裴淳勁擲而去。

  裴淳躍入火圈落地之時,已轉眼瞧看金元山的動靜,見他探手入囊,自家也盡力屈轉右手向懷中一摸,恰巧摸著一塊暖暖的物事,他曉得金元山定是要發火器,所以找件甚麼東西當作暗器抵擋,這刻果然見他發出一溜彩光,不暇多想,也自拋擲出那宗物事。

  札特面色一變,巨大的光頭一晃,身形已縱退了三丈,口中大喝道:「那是金老師獨步天下的『彩雲毒火網』,彭老師也須小心!」此刻金笛書生彭逸遠在三丈以外,札特還提醒他要小心,可知這宗火器威力之大,無與倫比,李不淨也跟著躍退,誰也不再注意他了,所以他一直退了十多丈遠,遙遙觀望形勢。

  金元山發出那道彩光之後,左手一揚,飛起一張黑色薄紗大網,把自己整個身形罩裹住。

  只見那彩光飛到火圈附近之時,便被裴淳擲出的一道白影碰個正著,「啪」的一響,兩物一齊墮向火圈外尋丈處的地上。

  人人都等著那枚彩彈發揮驚天動地的威力,全場不聞半點聲息。那彩彈落地之後,只冒出一蓬五彩光華,約摸一尺高,兩尺方圓寬廣,便自熄滅。

  裴淳心想這枚彩彈有甚麼了不起?值得如此大驚小怪?自己若不是雙手被反銬背後,所以擲出那塊太陽玉符之時無法用力的話,準保把他這枚彩彈撞飛老遠。

  他更不多想,轉頭向褚揚道:「褚大哥快走!」一眼瞧見他滿面駭然之色尚未歛退,好生不解,但不暇多想,衝到火圈旁邊,出腳揮掃,連砂帶石捲起一陣勁風,把火圈衝破一段缺口。

  九州笑星褚揚突然爆發出震耳笑聲,肚皮上冒出的白霧頓時旺盛得多,逕從缺口中衝了出去,但出了火圈,頭上鬢髮以及雙手露風處的汗毛已焦毀大半。

  裴淳卻從原路躍出,拾回太陽玉符,向那彩光熄滅處冷嗤一聲,道:「這玩意兒晚上施放才好看,白天不成。」

  金元山迅快收起黑網,厲聲喝道:「你用甚麼暗器擊落老夫的無上火器?」

  裴淳雖是沒有心機之人,可是金元山這一問,反而醒悟於心,暗道:「莫非這枚彩色火彈是被太陽玉符克住,所以不發揮威力,若是如此,我便不可告訴他真相。」於是應道:「那只是一錠銀子罷了。」

  話聲未歇,只聽褚揚響亮笑聲迅快遠去,片刻間已在數十丈以外。那李不淨則悄無聲息地跑掉。

  札特大喇嘛說道:「金老師的『彩雲毒火網』天下無雙的,還未聽說過有人能夠在這火網之下逃生,裴施主決不是用銀塊擊落火彈……」他略一停頓,又道:「洒家雖然未曾親眼目睹過金老師施展這宗無上絕藝,但曾聽別人談起,得知這枚彩彈發出之後,不論掌力兵刃暗器都不能擊退,只要有外力相加,定時化為五彩火雲湧起,落地之後,瀰漫十餘丈之廣,縱是輕功至佳之士,也因這毒火網展佈迅速,而且含有毒氣,以致無法施展輕功逃生。只不知洒家說得對也不對?」

  金元山道:「正是如此……」聲音流露出頹喪衰弱之意。

  札特微微一笑,心中明白金元山剛才施展「宙火環」之時,耗費真元過巨,是以這刻已感衰弱無力,於是說道:「咱們遲早問得出他使用甚麼物事擊落你的火彈,目下暫且歇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便了。」

  他望住金笛書生彭逸,道:「有煩彭老師帶走裴施主,押置山頂,這一匹坐騎楊姑娘以後用不著了,便由金老師收養騎用也好。」

  金笛書生彭逸取出一把鋒利短刀,左手握著,右手持笛,喝道:「姓裴的,你若是依從吩咐,絕無性命之虞,否則徒自取辱,打這邊走!」

  裴淳遲疑了一下,放步走去,彭逸在後面押解,一路翻山越嶺,不久,走到一處懸崖之上。彭逸命裴淳走到懸崖邊緣。裴淳向下一望,只見峭壁千仞,底下雲霧沉沉,深不見底。心想他若是從此處推我落崖,勢必粉身碎骨,在這生死關頭之際,不禁泛生驚凜之心。

  金笛書生彭逸嘿嘿冷笑兩聲,道:「裴淳,以你一身武功,若是跌落懸崖底下,還能不能活著?」

  裴淳搖頭道:「比在下高明十倍的人也活不成,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我推落下去!」

  彭逸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裴淳道:「若然不是存有此心,那不用說了。是的話,我寧可自家躍下去。」

  彭逸道:「推你下去,或者自行躍下,都是一樣,你想的、說的都是廢話。」

  裴淳緩緩轉回身子,眼中射出凜凜光芒,大聲道:「我若是非死不可,決不肯死在你們這些泯沒天良、全無心肝的卑鄙小人手上,寧可自行跳落!」

  彭逸自是曉得他罵自己依附元廷,殘害大宋孤臣孽子之意。他可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辱罵,但這裴淳忠厚老實,在他眼中乃是蠢笨之輩,忽然也大義凜然地責罵他,使得他不禁一怔,突然間天良湧現,滿腔愧疚。可是他絲毫也不露諸形色,冷笑一聲,指一指他腳下,道:「你可瞧見那是甚麼?」

  裴淳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木板,大約是三尺長,兩尺寬。木板兩端中央各有一個鐵鉤鉤住,鉤子末端各有一條細如線香的繩索。他瞧了之後大感不解,反問道:「這是甚麼?」

  彭逸道:「這就是你這五日安身立命之地,你站在木板上,我把你放下去,你一則要設法平衡身子,不然木板一翻,你就掉下萬仞懸崖,二則儘量提氣輕身,免得細繩中斷!」

  裴淳沒有做聲,彭逸又道:「現在你先躍到懸崖下面兩丈處的突出巖面,我再放下木板。」裴淳一聽而知這一著極是高明,決計無法反抗。只好看準底下那塊突出數尺的岩石躍下去。

  彭逸放下木板,到了突巖旁邊,便停住放下之勢,說道:「小裴,你想不想活?」

  裴淳仰頭道:「誰不想活?可是你要叫我投身元廷的話,我寧可死!」

  彭逸道:「我不叫你幹這個,只要你……你……」他忽然沉吟不語,過了一會,才道:「我得好好的想一想,以後再說,站上木板去!」此時那塊木板貼壁吊在與突巖左側齊平之處,底下便是無底深壑。裴淳緩緩地踏上去,以他的武功,平衡腳下的木板不使翻側自然不算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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