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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小幻天家派在江湖上聲名雖然不響亮不轟動,可是像劉雙痕崔家雙姝等出身於武林世家的高手,當然知道厲害。換言之,陶正直的話至少不算吹牛嚇唬人。

  但世上卻往往有不少人深信自己貞烈氣節或者正直性格,可以不怕邪怪妖異之事。像外號「貞烈夫人」的李政娘子就是這類人之一。她厲聲喝道:「我不信這一套!那個妖女豈能連我都迷得住?」

  陶正直笑笑應道:「你有權不相信,不過你可別忘記一個事實,那就是連花月樓的『多情簫』簫聲(不是吹奏,只是揮舞時的聲響)你們都受不了,全都為之如痴如醉,試問『小幻天』神奇媚功誰還能受得?」

  李政娘子縱然仍不信服,但在理論上她卻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只好憤憤緊閉嘴巴。

  劉雙痕道:「剛才你問我是不是還有下一個目標,現在我回答你好不好?」

  「當然好。」陶正直說,還用手指指住自己鼻尖:「是不是我?」

  「對,我們現在要全力對付你了。」

  「很好。以你的『大自然劍』,加上『多情簫』,毫無疑問足以跟我決一死戰。何況廳外還有幾把可怕強弓?」

  劉雙痕聳聳肩頭,微笑道:「照你這樣分析,我應該趕緊動手才是,但我為何沒有動手?還跟你講東講西好像閒得很無聊的樣子?」他問得很有趣,試想誰會將這種問題反而向敵人請教呢?

  陶正直卻毫不表示詫異,並且還回答他的問題:「那自然是由於李政之故。你們有沒有聽過『投鼠忌器』的故事?」

  他問的是崔家雙姝,不過她們卻不理睬他,甚至還把眼睛移開不瞧看他。

  劉雙痕道:「這就是癥結所在了。你已殺害了徐奔,跟大牧場的仇已結得夠深,何必又多拖一個人落水?話說回來,假如你獨力不能對付我們這些人,那也沒有話說。但你分明有足夠能力,至少你脫身逃走毫無困難。所以講來講去,我仍然是想知道你為何拖李政落水?」

  陶正直仰天哂笑一聲,想了一下才道:「你可能當真不了解,但沈神通一定曉得。他絕對知道如果我救助了呂夫人,由於耗費不少真元內力,武功登時大打折扣,故此當你全力趕緊收拾呂夫人之時,我也就找到機會抓住李政作為人質。」

  事情好像很簡單,只不過相當曲折而又緊湊,所以使人眼花撩亂而已。

  但是不是這麼簡單?那陶正直當真只因真元內力一時恢復不過來,所以覷空覓隙抓住李政作為人質?

  實情是否如此暫且不管,反正陶正直此人心計深沉,古怪花樣極多,誰也不敢自信一定能看穿能測透他。

  劉雙痕好像已不想討論這件事,所以不再追問,話題也立刻轉到「人質」身上,他說:「陶正直,你別傷害李政,我們也放了呂夫人。」

  陶正直答非所問:「劉兄弟,任何情形下我都不會抓你作人質,也不會傷害你。但對別人我就絕不會忌憚憐惜了。」他眼睛卻是瞧著崔姊妹,顯然所謂「別人」就是她們兩個。

  劉雙痕笑一下,道:「你明知我極之關心她們。你是不是利用她們威脅我?」

  「正是此意。」陶正直連連點頭:「這是你和我之間能維持和平能不傷感情的唯一辦法。」

  劉雙痕不再駁詰這件事,說道:「我還是要舊話重提,我放呂夫人,你也放了李政如何?」

  呂夫人叫道:「陶正直,救救我,我願意做你的奴婢……」

  可惜她聲音已失去蕩人心魄之嬌媚魅力,這一點自是與她真氣渙散失去武功有關。

  陶正直道:「我不幹,你我之間既無恩亦無愛,故此你我只有互相利用價值。可是你現在已失去一切條件,你對我已全無價值。我把你這個廢物換回來幹嗎?」話很殘忍冷酷,卻也是實情。

  人類絕大部份的活動都是建築於互相利用價值之基礎上,講得可怕一點,甚至連父母與兒女之間亦有這種現象,兒女如果「身」「心」兩方面都能自行生長以迄成熟的話,大概就不必有父母了。

  已經沒有人需要詰問陶正直剛才何以肯幫忙呂夫人,這個疑問已經不存在了,因為徐奔已死,大牧場力量(目前來說)已被擊垮,所以呂夫人已沒有利用價值。

  陶正直又道:「劉兄弟,請問沈神通囑咐你第二步應該怎樣做呢?」

  劉雙痕沉默了老大一會工夫,才道:「他沒有說。」

  陶正直眼中露出疑色:「他為何不說?」

  劉雙痕道:「因為他根本連第一步應該如何也沒有對我說,他只告訴過我幾句話。」

  陶正直一時大感震撼,只因為他忽然發現世上多了一個足以頡頏的對手,而這個對手卻正站在他眼前。他仍然問道:「沈神通對你說過甚麼話?」

  「沈神通說,目下局勢既複雜又千變萬化,一時不能分析得清楚,所以你自己看著辦。第一步怎樣做第二步怎樣做,你自己決定好了。」

  照他這樣說法,沈神通的確有講過「第一步」「第二步」這些話,所以他當初亦沒有對陶正直說假話,只不過有內容的步驟,跟沒有內容的步驟,那就相差不可以里計了。

  總之,如果劉雙痕由到達現身直到現在,一切行動俱是他領導的話,則劉雙痕腦筋之佳反應之快,只怕也不遜於沈神通。

  陶正直面色比泥土還難看,聲音也很乾澀:「我一向以為臉孔跟腦筋總是配不起來,越漂亮臉孔,腦筋越像木頭石塊,所以我一點都不提防你。」

  「跟你談話真是有趣極了,唉,我以前想法也和你一樣。」

  陶正直的聲音仍然不像平時悅耳:「好吧,就算你不知道你第二步該怎樣做,但你總該知道我應該怎樣做吧?」

  「我也不知道,這是老實話。」劉雙痕說道:「假如你寧可聽假話而不聽老實話,我大概會繼續勸你放了李政,把呂夫人換回去。」

  李政娘子面色一時變得雪白,眼中露出內心深處的疑懼。以她的立場自是李政性命為重,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只要能救回李政就行了。可是聽劉雙痕口氣,卻好像不把李政的危險當一回事。這叫她如何能不為之臉色發白?

  陶正直皺起眉頭,很不以為然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話多麼傷李政娘子的心?」

  劉雙痕微笑道:「難道為了不傷她的心,你就肯答應交換人質的條件麼?」

  陶正直道:「你為何不試一試?」

  李政娘子聲音甚是嘶啞,大概是驚懼緊張過度之故。她跟著說:「是呀,劉公子,你可以試一試呀!我……我還可以籌出一千兩黃金……」

  劉雙痕面上微笑忽然消失,因為局勢已變成好像是他不想救李政性命,甚至好像是他從中作梗。但事實上是不是這樣呢?

  事實上當然不是,根本他正在殫精竭智極力想救回李政。任誰也懂得一個簡單原則,那就是你越想得到的東西,表面上越須裝出漫不經心毫不在乎,這樣才可以談得攏甚至殺低對方價錢。

  所以這件事李政娘子確實不應該插嘴不應該參加,然而揆諸事實卻又怪她不得,因為李政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別人。

  雖然怪她不得,但劉雙痕心裏已經很不舒服,故此微笑也消失了。他冷冷道:「李大嫂,究竟是誰抓住李政?是誰使李政有生命之險?是我還是陶正直?」

  李政娘子道:「可是你卻不肯跟他談談條件。」

  談談條件當然沒有甚麼不可以,就算談不攏亦沒有甚麼損失,主持談判的人又不會因此而少了一塊肉。因此連崔憐花也用同情眼光瞧瞧李政娘子,又用不同意的面色對著劉雙痕,道:「李大嫂說得對,談一談有甚麼關係呢?」

  但劉雙痕忽然露出的啼笑皆非表情使任何人都明白他一定另有苦衷,這一點連李政娘子也明白了,因此她們都極力擠出含有歉疚意思的苦笑。

  這時她們聽見劉雙痕向陶正直說道:「陶正直,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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