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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既然如此,朱慎兄,你還有一個秘密我不妨說出來,橫豎如果你想對付我的話,一個秘密和兩個秘密已沒分別了。」

  朱慎訝道:「我還有秘密?但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沈神通道:「這個秘密就是:等到你用刀法對付過血劍嚴北之後,你才肯讓天下武林知道你其實擅於用刀,也才讓天下武林知道你刀法是甚麼家派。可惜現在你找到血劍嚴北的機會已經很微少渺茫了。」

  朱慎沒有作聲。沈神通道:「當然,你想找血劍嚴北亦不算秘密。可是等你擊敗嚴北,然後再向刀王蒲公望挑戰,這才是你最大、最後的願望,你想成為『刀王之王』。你其實不想飄泊江湖流浪人間,終於平平凡凡死去。」

  沈神通的確很感慨,如果練武之人都不過為了強身自衛的話,人世上真不知少了多少凶殺,少了多少仇恨。所以他出自真心嘆口氣,又道:「你若不是胸懷大志,你的秘密一定不能隱藏這麼多年,你也一定不能忍受羅翠衣翠帶襲體的痛苦和侮辱。」

  勾踐不但臥薪嘗膽,還奴顏婢膝逢迎夫差,還挑選越國最美麗的女人西施送給夫差享受。如果不是有更大圖謀、更大目的,他豈能如此堅苦卓絕忍受一切恥辱呢?

  朱慎道:「沈神通,我正考慮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沈神通淡淡應道:「如果我是你,自然也不得不慎重考慮,但是我還要指出兩點。一是我沈神通絕不是世上唯一能夠看出你秘密的人,二是你目前已經很難找到血劍嚴北和刀王蒲公望。如果這兩人一死一傷,你的秘密就失去任何意義了。」

  沉重嘆氣聲混雜在江水嗚咽聲中倒也不如何刺耳。關於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他們結局的推測,沈神通必有充分理由以及確鑿根據,朱慎怎能不相信?但如果心目中的武林兩大強人都已變成弱者,這十多年苦心孤詣豈不是白費了?

  所以朱慎面上還泛起苦笑:「我本以為快要大大忙碌起來,可是現在忽然發覺竟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了!」

  「如果你找事做一定找得到的。」

  「我為何要『找』事做呢?」朱慎搖搖頭問。

  雖是在黑暗中,朱慎仍然發現沈神通眼光銳利地觀察自己,但這一回他還能不能找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呢?

  沈神通道:「每個人不論是聖賢豪傑或者是販夫走卒,他最大、最難戰勝的敵人不是從外而來的,而是他自己的習慣。」

  「你忽然冒出這番道理,我要想過考慮過才可以答覆。不過假定就算你道理很對,這與我有何關連?」

  沈神通微微而笑:「你起初要找嚴、蒲二人雖是主動的自發的,但多年下來卻已變成被動,因為你已形成習慣,這個習慣已經變成你人生重大理想目標,正如好酒者的酒一樣不可分離的。」

  他停一下又道:「我還可以舉幾十個一百個例子,因為我們生活態度完全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習慣支配。我們養成無數習慣,卻不是主人而是奴隸。你還要我舉例嗎?」

  現在絕對不是探討人生哲理的時候,因為朱慎也不是沒有觀察力的人。沈神通來到這地方,眼睛時時搜索江面,顯然他有點把握或者曾經有過安排,所以如果忽然出現一艘快艇之類並不希奇。

  但朱慎對沈神通卻生出一種肅然起敬的感情。他一點沒有公門中人的缺點,反而有深邃智慧,所以對人對事無不觀察入微。

  「好,我跟你去。」朱慎忽然大聲說。

  「跟我?」沈神通也禁不住驚詫了。

  朱慎道:「你目前一定需要一個能抵敵也能殺人的朋友,我就是。」

  沈神通聲音流露出真正感激:「你使我忽然對人又恢復信心。」

  這意思只有他自己懂。他也不要求朱慎懂。又道:「不過目前只怕『泰山怒漢』馮當世和『金花銀蛇』冉華兩位前輩更急於有人暗中保護。他們要全力向習慣作戰,所以外來的侵害便無法應付了。痴道人和胡說和尚的情況比較好,司馬無影一定已趕回去幫忙。」

  沈神通的推測大可以相信。朱慎沉吟一下,道:「敢向那麼可怕習慣挑戰的人我很佩服,如果當時他們投降,大江堂力量就更加可怕了。你說得對,我應該為他們出點力表示敬意,但你自己呢?你的船會不會來?」

  「不一定,我已經負傷被囚多日,是一個親信手下背叛我,所以現在外面情形如何我還不知道。」

  他的安排自然可能被笑面虎何同查出而予以破壞,甚至進一步裝設陷阱,可惜他目前無可選擇,一來找不到可靠船隻,二來他若想觀察推論一些大本營的情況,非得有個觀察對象不可。

  過了不久,江上忽然出現兩點燈光,那是懸掛船頭船尾的角燈,是一艘快艇。

  朱慎已失去蹤跡,他也許還在遠處暗處看著這邊?但也許已經找到馮當世和冉華而暗中跟隨保護他們?

  但現在任何事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江邊那幢小房子的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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