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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鞭等了一阵才抽出去。这段时间内可以看见严星疼得全身发抖脸色发青。

  严温虽然痛恨人家动作缓慢,但他每一鞭却隔一阵才挥出,看着唯一的儿子疼得龇牙咧嘴直掉眼泪,他的精神越振作情绪越好。

  然后他左手伸出,严星虽然疼得全身不住颤抖,却仍然会扑上去,让父亲坚强有力的手抱在怀中。这时谁也瞧不见他的小脸蛋,否则必定大吃一惊。因为他不但马上恢复红润,而且眼中露出快乐满足的光辉。

  他当然喜欢父亲抱他,使他有安全满足之感。但如果有人知道他昨天功课做完做得非常好,早上亦已足足练过两个时辰的剑,一定不明白他何以向父亲撒谎?何以从两年前开始直到现在,每隔两三天总要挨一顿鞭子却都不怕?是不是“痛苦”,反而能使他快乐?

  皮鞭又撕裂空气,哑女人发出“啊啊”嘶哑声音。

  严温放下皮鞭,道:“我知道你恨他妈妈,所以我打他的时候你很开心。快拿油来,否则割掉你鼻子。”

  割掉鼻子跟鞭笞差别很大,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女人差别更大。鞭笞的青瘀会很快消失,而鼻子却永远不会再长一个出来。

  所以哑女人滑得比甚么时候都快,一忽儿就拿来白色油膏。这时候传来悠悠磬声,一共两下。

  严温道:“顾师爷从杭州回来了。把儿子抱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哑女人走近抱起严星。严温忽然勾住她纤细腰肢,另一只手抚摸她面颊和胸部,甚至伸入裙子内,一面说道:“你还疼么?记住也要搽点油。唉,你和儿子两个都是我最疼爱的人,但却偏偏被我打得最多……”

  哑女人和严星噙着感激的泪水离开书房的。

  严温扯动一条白色绸带,忽然一个大书橱无声无息移开,露出一道门户。门户那边是间空荡宽大屋子,完全没有窗户,却有一辆轻便美观的马车,四壁都有灯火,故此甚是明亮。

  一个人摇摇摆摆进来。此人虽是文人装束,手中还拿着折扇,但头尖眼小面色蜡黄,使人有不顺眼之感,怎样也找不到“斯文”“潇洒”的味道。

  他就是顾师爷,近三年来已成为严温最亲近的心腹,严温的事情大大小小他没有不知道的。

  他躬身行礼后,摇摇摆摆在交椅落坐,然后道:“公子,小可此行大有收获。”

  严温和气地道:“你仍然忘记了,别叫我公子。”

  顾师爷笑一声,道:“小可真没有记性。大爷,此次当真大有收获。”

  严温忍住气,仍然很和气地微笑,等他说下去。

  顾师爷慢条斯理道:“小可在杭州住了五天,头一天就办好大爷的事。小可已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马家那个小姐马玉仪悬梁自尽,马二爷花了不少银子打点遮掩,悄悄把孙女埋了。”

  严温道:“沈神通没惊动?”

  顾师爷道:“没有,绝对没有,因为沈神通恰巧不在杭州,小可查过他为了一件案到永嘉去了。”

  严温沉吟一下,道:“马家埋葬的真是马玉仪么?”

  顾师爷笑道:“当然是真的。马家虽然有财有势,但悄悄埋一个人容易,要找个女尸冒充马玉仪反而困难百倍。况且,马家可须找这个麻烦呢?”

  但谁也想不到马家虽然无法找个女尸冒充,沈神通却很容易,比吃豆腐还容易。

  当然更没有人料到马家这样做法大有原因,那是因为沈神通一定要这样做。而现在看来沈神通的布置果然收到效果。

  严温觉得满意,眼光却从顾师爷细长颈子一直瞧上尖削脑袋,忽然笑着摇头。

  顾师爷很沉得住气,老鼠似的小眼虽有茫然之色,都能忍住不开口询问。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沉得住气”“慢条斯理”等习惯,竟然使严温常常内心暴躁不耐,每次都泛起拔剑砍下他脑袋的冲动,甚至落剑的部位亦早就瞧妥,砍在细长颈子那圈横纹上最好,料想他那尖削脑袋落地面绝不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顾师爷等了一阵才道:“还有一事禀告大爷。”

  严温道:“请说。”眼光又落射他脖子那圈横纹之上。我的剑迟早砍在那儿,你不妨多多吊我胃口。

  顾师爷道:“小可从杭州带回一件礼物,包管大爷意想不到。”

  又吊胃口,真该死,莫非一定要等到剑刃砍入脖子才醒悟?

  严温道:“你特地带回的礼物必定很合我心意,我知道。”

  顾师爷得意地摇头摆脑(那脑袋其实很容易掉下来),说道:“当然,小可绝不使大爷失望。”

  他仍然卖关子,那颗尖削脑袋摇摇晃晃。严温几乎看得见剑光闪动砍断细长脖子,也看见脑袋掉下来的景象。

  顾师爷终于说道:“小可带回的礼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严温眉头马上皱起,右手摸到剑柄。他淡淡道:“人?甚么人?你知道我对人没有甚么兴趣。”

  顾师爷道:“这一个你有,因为不是漂漂亮亮的少女。”他又停顿一会才道:“这一个是男的。”

  严温捏着剑的手指力量增加不少,现在只要心念一动,顾师爷的脑袋和身体马上分家,甚至能够快得使顾师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脑袋已不在颈上。

  顾师爷慢吞吞举手抹抹唇上短须,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很有气派样子。其实他两撇短须很难看,疏落而又焦黄。如果一根根硬给拔掉,却不知他痛成甚么样子?

  顾师爷又道:“大爷,那是个男孩子,今年只有六岁。”

  严温想不发火也不行,眼睛一瞪,道:“小男孩?我说过我要小男孩?”

  顾师爷这次幸亏答得快,鼻子才没有被严温一拳打扁。他道:“这个小男孩面貌神情甚至身裁皮肤,长得跟小公子一样。大爷,两千多年前张良在博浪沙以铁锥行刺秦始皇,为甚么不能得手?”

  严温讶道:“那小男孩跟秦始皇有关系?”

  顾师爷道:“当然没有关系!但历史好比镜子,鉴古可以知今,昔年博浪沙一击没有成功,原因是误中副车。大爷,请想想看,小公子身份何等珍贵?处境又何等复杂?如果小公子也有副车,天下谁想得到?”

  严温确实不能不承认这个主意妙极,但砍掉他脑袋的主意更妙。不过目前还不忙,等看过那小男孩问清楚一切之后才动手不迟。

  那小男孩就在马车里,真是该死的东西(顾师爷),卖老半天关子吊足老子胃口。

  但也难怪蛇头鼠眼的顾师爷洋洋自得,这小男孩实在和严星长得相似极了。只是仍功不补过,非砍下他那颗蛇头不可。

  顾师爷道:“他名叫小雨。哈,哈,大概他妈生他时刚好下雨吧?他妈是个婊子,所以连她也不知道小雨父亲是谁。”

  严温满意地点点头,出身果然没有问题,多给点银子就更无后顾之忧。但奇怪这小孩子怎会那么像严星呢?幸亏向来女人多的是,玩都玩不完,平生绝未涉足花街柳巷,要不然真会怀疑小雨竟是自己的儿子。

  顾师爷又道:“他妈名叫玉花,年轻漂亮,但生意很差。听说脾气不好而且沈神通是她老相好,谁愿惹这种女人呢?”

  严温泛起笑容,高兴而又亲切,道:“还有甚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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