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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陵運起內功抵禦奇寒,但不運功猶自可以勉強禁受,這一運功催動血氣,反而感到全身僵硬,真氣也立刻就要凝結成固體似的。他大為震凜之下,自然而然的散去內功,恢復原先的情狀,登時又好過了一些。這是什麼道理,他可不得而知,依照常理而論,一個人提聚起內力催動血氣,應該可以抗禦寒熱,但現下反而得到相反的效果。

  黑暗中除了腳步之聲,就是薛陵凍得牙關互擊的「得得」聲,薛陵極力想忍住不使牙關作響,免得齊茵嗤笑,可是他對此毫無辦法可想,後來只好任得它響了。

  走了十多步,薛陵開始發覺自己竟然走得十分遲緩,每一步都用了無數氣力才提得起腳,身上所有感覺都漸漸麻木,牙床震抖之時,根本就沒有感覺。接著腦子開始有點昏沉,有如已經許多晝夜未睡,而又奔馳過長途,累得腦筋也不大能夠動一般。霎時間許許多多的雜念紛至沓來,使他忘了身在何處,幸而他的意志還能命令雙腳繼續緩慢的向前挪動。

  齊茵的裸裎誘人的嬌軀,忽然間清晰的呈現在眼前,他自知有點瘋狂的注視著這具肉體,心中湧起向這具肉體撲去的慾望。

  雖是如此,他仍然隱隱感到自己不該做出這等有違倫理道德的行為,這正是他平日對這一方面的修養的力量,若不是有根深蒂固的觀念,便不會在心中發生了天人交戰,即道德和慾望的搏鬥掙扎了。

  他鼻孔中發出沉重的氣息出入之聲,好像一頭野獸一般,四周寒冷得好像能夠凍結住他的聲音,使得這些呼吸之聲也變得十分沉滯。

  齊茵在數步之外,憂形於色的回頭望著薛陵,她從師父的述說中,得知薛陵目前所站的地方已是到了「色慾」的關口,最是難以跨越。她若不是深知厲害,真想過去拉他一把,但那麼一來,說不定連她也得毀滅。

  只見薛陵身子緩緩向前移動,總算又跨了一步,這一步跨過了,緊接著又跨前一步。齊茵心中暗暗連叫「謝天謝地」,內心之中愉快無比,要知她雖是武林中的兒女,甚是大膽不羈,可是在那時代,終須受到許多頑固的觀念影響,而她曾在薛陵面前裸露出身體,照那時候的說法,不是殺死他,就得嫁給他。但這兩種法子都行不通,前者另有緣故,後者因她終身大事已定,豈能改嫁於他,不過在她心中,已覺得自己與薛陵的關係比之旁人大不相同,此所以薛陵得逃大難,她可是感同身受。

  薛陵突然間狂叫一聲,雙手掩面,好像在極可怖的夢魘之中。齊茵方自驚駭莫名之際,只見薛陵一面捶胸頓足,一面放聲痛哭,聲調之淒慘,足以使人聞而落淚。一個如此倔強的男子漢,忽然間表現得這等淒慘悲痛,無疑是他遭逢了無可解脫的傷心劫難無疑,齊茵星眼一紅,不由得珠淚連拋,恨不得把他抱在懷中細細呵慰勸解。

  薛陵一面狂呼大哭,身形仍然向前移動,足見得他意志堅毅無比,凡事一經決定了,便是失去知覺之時,仍然照做不誤。齊茵跟著他移動,轉眼之間身子一輕,呼吸通暢,知道已脫出寒關。

  薛陵的哭叫聲登時停住,但猶有餘哀的抽噎不已,齊茵捉住他的手,柔聲的問道:「什麼事使你如此悲痛?」

  薛陵神智未清,含含糊糊的道:「血……血……我爹爹的人頭……可恨那些惡賊們……」

  齊茵拉他向前走去,轉一個彎,隱隱有光線射入,她讓他在一塊巨石上坐下,自己跪在他身邊,伸展雙臂,把他的頭抱在柔軟的胸脯上。這是她潛在的母性的表露,愛情之中原本含有多種的情緒,在女子方面,「母性」也是組成愛情的因素之一。薛陵很快的安靜下來,她的體溫很快的使他感覺到因而微有暖意,全身的感覺逐漸恢復,不知何時枕在她的胸口沉沉睡著。

  到他回醒之時,身軀已躺在一張床榻上,衾褥厚而軟,十分溫暖。他轉眼打量,辨認出是個房間,壁上點燃著兩盞宮燈,光線甚是柔和。這個房間四周都是粗糙的石壁,只有一扇門戶,壁上掛著兩幅魚鳥花卉,使得這房間平添不少生氣,此外只有兩個石墩,便沒有別的物事了。

  他凝目回想早先的經過和此地主人是誰之時,身軀微動,登時發覺上半身衣服已脫去,雙肩都有布包紮住,面頰上好像也上了藥。

  門外突然傳來細微的說話,只聽齊茵的聲音道:「師父你這一回可說錯啦!」

  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應道:「胡說,為師活了足足一百歲有多,還會錯的麼?你抱住那孩子進來之時,神情和姿態一望而知你心中對他關心萬分,這還不說,以他頭面和雙肩的傷勢,敷點藥就行啦,但你還是替他包紮起來,最後,你把自家的臥床讓給他佔用,嘿!嘿!若不早深愛上了他,怎會如此?」

  齊茵沒有答話,不一會便聽到那蒼老的男人口音又道:「別這樣,你把為師這套舊衣服都滾破啦……」由此可知齊茵是倒在她師父的懷中揉滾撒嬌,此舉不啻向師父承認了她心中是愛上了薛陵,薛陵卻感到大不是滋味,心想她師父年紀雖老,但她一個女孩子也不該如此隨便,另一方面,他又因得知齊茵的心事而升起無限甜蜜和感慨。

  只聽那男人的口音又道:「孩子,你去瞧瞧那男孩子醒轉來了沒有。若是醒了,帶他來見我。」

  薛陵連忙閉起雙眼,正在此時,他才再次勾起心中的疑團,那就是齊茵為何帶他到此地來?她師父是什麼人?何故接見自己?

  步聲起處,齊茵走入房中,輕輕道:「哎,還未醒麼?」

  薛陵裝做被她聲音驚動,睜眼一瞧,只見齊茵仍然是那撥裝束,黑得發亮的軟皮緊緊的裹住她全身,曲線玲瓏浮突,極是惹火,她面上含著笑容,使薛陵覺得她更為美麗。

  薛陵道:「在下竟不曾死在寒關之中麼?」

  齊茵道:「若是死了,豈能說話?」

  薛陵打量四周一眼,道:「這是什慶地方?」

  齊茵道:「這兒是地心宮,我的房間,有時我不回家,就在這兒歇宿。」

  薛陵心中湧起妒意,覺得十分難受,心想原來她有時幾日幾夜的陪著她師父。

  齊茵訝道:「你想起了什麼,面色變得如此難看?」

  薛陵道:「沒有什麼?」心想我本無資格管她,何必難受?可是想是這麼想,心中的妒意仍然不能消除。

  齊茵道:「起來吧,我師父要見你。」

  薛陵懶懶的起床,才知道身上的衣服已破爛多處,可以瞧見裏面包紮的布條。

  只聽齊茵帶笑說道:「你見到我師父之時,可要恭敬一些,他老人家平常絕不見一個生人,這回如此給你面子,若是有一點點失禮,我可擔當不起。」說時,當先出房。

  薛陵凝望著她那動人的背影,鼻子中只哼一聲,心想你師父能不能使我尊敬,那得瞧他是何等樣之人,若是壞蛋一個,就是殺了我也不能使我做出恭敬的態度。

  出得房外,卻是一條寬大整潔的甬道,四面俱是白色的石壁,順著甬道向前走,發覺門戶很多,但都緊緊的關閉著,令人感到甚是神秘。這條甬道迴環曲折,微微向下斜傾,因此走了這麼一大段路,薛陵估量可能轉回原處,只不過是在齊茵臥室的底樓。

  不久,這層甬道終於走完,盡頭處一道石門,半掩半閉,齊茵在門外尖叫了一聲:「師父!」

  房內隨即傳出早先那個男人口音,道:「姓薛的孩子醒了沒有?」

  齊茵道:「他醒了,已經帶來啦!」

  房內的人說道:「很好,你們都進來。」

  齊茵應一聲:「是!」反手拉住薛陵,推門而入。只見這個房間甚是黯淡,四周景象可瞧不大清楚,但兩人入屋之後,突然眼前大亮,原來四壁都點得有燈,只不過先是用黑色的罩子套住,這刻突然撤去,是以全室皆亮,牆上懸掛得有不少字畫,皆是名家手筆,几桌等物一應俱全,牆角一具大書櫥之內放滿了書籍,佈置得十分雅淡古樸。

  對正房門的牆前有座石屏風,屏後似是擺放床榻,齊茵道:「師父,讓他在屏風外面說話麼?」

  她師父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道:「不錯,搬張椅子給他坐。」

  齊茵端了一張椅子,放在屏外。

  薛陵道謝一聲,這才坐下,屏後傳出她師父的聲音,道:「朱公明乃是名滿武林的大俠,但門下居然出了像你這種弟子,真是令人不解。」

  薛陵望了齊茵一眼,見她微含笑容,不覺微訝,登時打消了反駁之心。她師父又道:「我只問你一句,你的罪行是真是假?」

  薛陵道:「在下實在含冤受屈。」

  在他想來,齊茵師父定難相信,誰知屏後的人說道:「很好,茵兒可把屏風推到一邊。他既是無罪之人,為師不妨與他見面。」

  薛陵驚愕之際,齊茵已把石屏門推到一邊,屏後果然有張石床,上面坐著一個人,卻是婦人裝束,燈光之下瞧得清楚,但見年約四旬左右,雲環霧鬢,甚是端麗,只是膚色略嫌青白,毫無血色,大概是許久沒有曬過太陽之故,他萬萬想不到齊茵的師父是個中年美婦,一時之間,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的目光像閃電一般凝視著他,似是要瞧透他心中念頭。薛陵定一定神,躬身道:「在下參見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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