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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話,薛陵完全聽見,本來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她,但回心一想,她一個女孩兒家自然氣量狹隘,目下痛悔之下而歸罪於他,實在不足為奇,自己堂堂七尺之軀,豈能與她一般見識?當下不再言語,見她躍下馬車,便也跟了出去,星月微輝之下,但見馬車所停之處是座深谷,四周都是峭立千仞的峰嶺崖壁,無怪馬車先是上山,其後又急而下。

  他打量四周景物之時,齊茵卻在打量他,眼中光芒不住的閃動,似是心中有好幾個念頭,正在抉擇其中之一。薛陵裝做不知她瞧看自己,目光仔細的投向四周巡梭,最後停在右方一堵石壁下面的一個巨大洞穴之上,心想她把我帶到此谷之內,古怪恐怕就在此洞之中。

  正在轉念之際,齊茵輕輕一跺腳,道:「罷了,誰教我明知你是個壞蛋,還要庇護你呢……」說著,轉身向右方走了過去。

  薛陵隨後緊行,她果然走入那個巨大洞穴之內,晃眼間只有微光浮動,薛陵才能瞧得見四下情狀,但見這個洞穴裏面比洞口寬大數倍,儘是黑黝黝的巖壁,因此她雖是點燃了掛在壁間的一盞風燈,仍然顯得十分黑暗。

  洞內空無一物,她直向深處走去,走到最內面的巖壁前,伸手一推,壁間出現一個三尺方圓的洞穴。頓時間陰風輕拂,寒意侵人,由此可知那壁間的洞穴不但深不可測,而且好像還是地底陰寒之氣的出口。

  他們站在洞口,齊茵道:「我師父就在裏面煉功,每天日暮之時開始,直至天亮,都在下面的『地心宮』之內修煉。」

  薛陵連連頷首,其實心中糊塗得緊,暗想她師父不知是誰?這地心宮有什麼奧妙?她帶我到此有何用意?

  齊茵又道:「咱們現在一同前赴地心宮謁見家師,但未動身之前,我先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這地心宮終年被一股陰寒之氣包裹住,有一段路奇寒難當,能使人骨髓凝固而死,其時我可沒有方法救得你。」

  薛陵道:「然則姑娘初次入宮之時,如何能通過這層陰寒之氣的?」

  齊茵道:「家師賜我這套衣服,不但可以抵禦奇寒,而且不怕被其中一段窄路上的石稜割傷。」

  薛陵淡淡一笑,道:「在下早晚難逃大劫,那生死二字早就不放在心上,然而在下卻甚願知道入宮謁見令師之後,會有什麼好處?」

  齊茵沉吟一下,才道:「那就要瞧你自己的造化了,家師常說若是有人能衝過奇寒,入宮謁見的話,便是有緣,多少總有點好處。」

  薛陵道:「謝謝姑娘坦白賜告一切,在下可以奉覆姑娘,我不入宮謁見令師了。」

  他拒絕得十分乾脆,齊茵不禁一怔,道:「為什麼?」

  薛陵道:「令師縱是慨贈寶庫與在下,也沒有用處,所以不必多此一舉了。」

  齊茵嗔道:「胡說,我師父那裏會有一座寶庫給你,自然是別的好處。」

  薛陵搖頭道:「不論是什麼好處,在下總是無福消受,姑娘不必費心啦!」他的口氣十分堅決,一聽而知出自真心,齊茵恨得舉起玉手,要向他面上摑去,但微光之下,只見薛陵眉宇之間,流露出冷傲倔強的神色,岸然屹立,好像一點也不把她的喜怒甚至她整個人放在眼中,不特如此,更似是他獨個兒就能夠與整個世界挑戰,雖死不懼。

  這種大丈夫的氣概英姿,反而使她升起崇敬之心,這個侮辱的耳光可就出不了手,緩緩垂下,道:「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師父說過,這道寒關須得是性情堅毅過人,而又正心誠意之士,才有希望通過,你的堅毅倔強大概不成問題,就瞧你是不是正人君子了?」

  薛陵立刻道:「好極了,在下也要瞧瞧自家是不是正心誠意之士,現下便請姑娘指點路徑走法。」

  齊茵這時反而遲疑起來,道:「那道寒關確實十分難熬,連我隨侍過家師數載,煉就專抗寒冷的氣功的人,加上這一身特製皮衣,還覺得十分的寒冷,你最好再加三思,或者讓我先向師父稟報過再作道理。」

  薛陵微笑道:「除非姑娘的武功制住在下不能動彈,如若不然,在下定要一試!」

  齊茵無奈的嘆口氣,道:「好吧,我帶你入宮就是。」

  薛陵欠身謝過。齊茵道:「我且問你,剛才你為何堅拒不肯入宮?你既然真是不怕死的人。那時便答應走一趟,又有何妨?」

  薛陵道:「在下因為不知道姑娘何故曲予庇護,帶到此地來,是以決定姑娘如若不說出暗予維護之故,便不入宮,須知在下一生含冤受屈之事甚多,但卻不願無緣無故又多加一兩件冤屈之事。」

  齊茵相信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待你見到家師之時,便知我庇護你的緣故了,走吧!」

  她當先向洞穴鑽入,薛陵學她的樣子,雙腳先探入洞內,發覺原來是一條向下斜伸的通路,甚是狹窄,不能容兩人並肩而行,但高度卻還可以讓他伸直腰肢。黑暗中一隻軟滑纖柔的手掌抓住他的手,領他前行,走了數丈,寒意越來越重。

  她忽然停步,道:「前面這一段路很難走,或須彎腰,或須向左右閃避。」說時,把他拉得幾乎貼著她的背後,又將他的手環繞在她的纖腰之上,接著輕輕道:「這樣緊緊跟著我,就可以免去頭破血流之災。」

  薛陵沒有言語,兩人繼續前行,她出左腳他也跟著出左腳,這樣才不會互相碰撞,走了數步,兩人的身軀便貼在一起。

  薛陵雖是渾身血脈賁張,可是仍然竭力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不一會她就開始一種奇怪的走法,忽而彎腰傾俯,忽而上半身向左側開或向右方側閃而行,次數頻繁,可見得這一條向地面斜落的通路障礙重重,十分難走。然而她這樣的扭來扭去,在薛陵的感覺上便像是抱著一條柔軟溫暖的蛇一般,他不但是血肉之軀,而且是血氣方剛的年青人,豈能無動於衷?

  如此走了一段路,在薛陵而言,簡直是一種極為難堪的折磨煎熬,四下的寒意似乎不曾加重,薛陵突然放開手,沉聲道:「在下自己走就行啦!」

  齊茵道:「那麼拉著我的手。」

  薛陵道:「多謝姑娘盛情,但不必拉著手啦!」

  齊茵有點賭氣的道:「好!瞧你怎生走完這一段路?」步聲響處,繼續向前走去,他們相距只有三尺,齊茵走了幾步,便教他向左避,薛陵如言向左方側去,但半邊臉在石上碰了一下,甚是疼痛。緊接著或是頭頂碰著岩石,或是肩頭碰著,總之才走了數丈的路,已碰了七八次之多。

  每一次齊茵事先總有發聲告訴他如何閃避,可是薛陵眼前一片漆黑,別說休想瞧見突出來的石頭,就連自家身形閃躲的角度多大也弄不清楚,而有時側閃過甚,又會碰上另一邊的岩石。他忍住疼痛,也不管頭面和雙肩是不是已經流血,咬緊牙關向前走,但這一來對他也有好處,原先幾乎忍不住的情慾之火這刻完全消失。

  齊茵忽然停步,因此薛陵把她碰了一下,她道:「你可覺出此處有什麼不同?」

  薛陵搖頭道:「慚愧得很,在下沒有特別的感覺。」

  齊茵道:「你覺得冷麼?」

  薛陵這才陡地恍然大悟,道:「一點也不冷。」

  齊茵道:「這就對了,前面便開始踏入寒關。古人說:物極必反。這處緊貼寒關那道冷圈,反而一點不覺其寒,可是你只要向前走兩三步,就會感覺出溫度截然有別。」她略略一停,又道:「你說不定會凍僵在這一段路上,在踏入寒關之前,可有什麼話要說的麼?」

  薛陵初時迅即搖頭,在黑暗她自然瞧不見,忽地想起一事,便道:「在下倒是有件事想重託姑娘。」

  齊茵道:「你且說出來聽聽,我若是辦得到,決不推辭。」

  薛陵緩緩道:「在下有柄長劍寄存在貴莊,此劍雖是尋常之物,但乃是先父遺留唯一的物件,有他老人家的手澤,是以在下寶愛無比,倘若在下死在此地,有煩姑娘返莊後找出來,埋在地下或是沉於水中,萬萬不要落在別人手中。」

  齊茵隨口應道:「這件事容易不過,我答應你就是,沒有別的事了麼?好,我們走吧!」

  她當先走去,薛陵在後面跟隨,邁出數步,猛然間感到好像忽然掉在冰窖裏一般,血液都快要凝固了。齊茵已戴上皮帽,套住頭面,她的頸上忽然發出一圈迷濛的青光,使後面的薛陵隱約可以辨認出這條通道的輪廓,也不致失去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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