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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藍巒笑道:「他外號稱為賭王,沒有兩手的話,早就垮了。這等手法,在他來說,根本不足為奇……」

  方說之間,有人大叫道:「荀教主來啦……」霎時間,全場盡皆肅靜無聲,頓時令人感到這氣氛緊張之極。

  在那人叢中的通道,有一群人高視闊步地走進來。

  當先的一人,身量中等,面貌平凡,衣著和舉止都找不到一點異於常人之處。如若一定要找出特點,那就只有他那副冷峻的神態,勉強可稱是特點。

  在他後面尚有十餘人之多,高矮肥瘦俊醜皆有,這些人皆是一元教的高手,如四大護法、七獸,以及其後延攬的著名魔頭們。熟識他們的人,並不算少,因此,這一陣容立刻就傳遍了全場。這些人當中竟赫然有在金鰲大會亮過相的衡山五生拳阮東明、冀南名家童貫、黃山蒲家蒲容等三人。

  阮東明等人身份也非同小可,目下公開表露他們皆是一元教中人,意義殊為重大。於一元教方面,大增威勢。

  不過但凡見到一元教主荀伯業之人,無不暗感失望,都覺得他望之不似人君,並非想像中那麼英武威嚴。

  王元度迎了上去,拱手道:「荀教主惠然而來,又辱蒙不棄,視王某為敵手,昭告天下,使王某聲價頓增,榮幸殊甚。」

  荀伯業還了一禮,口中應道:「王兄好說了,今日乃是王兄大吉之期,本不應騷擾,然而若論人多熱鬧,則又以今日最佳。」

  說話之時,心中已暗自忖道:「聽他口氣,竟是認為今日之約,乃是我傳出江湖的。這就奇了,我一直疑是他作此挑戰,莫非竟是有別人從中促成今日的局面麼?」

  他本是十分老謀深算之人,腦筋一轉,已想到今日之戰,從中得到好處之人還真不少。例如那剛剛病死的姜石公,便是可以得利之人,假如王元度贏了,把他殺死,則姜石公自可接任教主之位。此外,像不夜島主甄南等人,也都希望看見他們火拼,甚至那些參加金鰲大會落選之人,對王元度含恨於心,也可能設此陰謀。

  他在這兩三個月期間,也曾查過消息來源,卻並無所獲,而由於王元度今日舉行婚禮,必定在場之故,則假如荀伯業他不現身應約的話,天下武林一定以為是荀伯業畏懼,是以不來。

  故而他等如騎上了虎背,非來不可,好在他原本也預定在這一日來找王元度算帳的。

  荀伯業到了這刻,自然設法查證這個傳言到底是不是王元度一手製造的,當下淡淡一笑,道:「王兄想是無法送達約晤之函,所以傳語於江湖,使本人不得不準時赴約麼?」

  王元度早就得過宣隱之教,裝出訝色,道:「荀教主此言甚奇,在下聽得江湖傳言之後,也覺得很不解,曾經派人調查這傳說的來源。其後因為沒有頭緒,又認為荀教主賜教之舉,頗為合理,所以也就不再查究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假如在下有意挑釁,則送信與教主之舉,並不十分困難。何況既無必要與教主拼命,也無必勝的信心,如何傳出以死相拼之言呢?」

  這話的確十分合理,有根有據,荀伯業非信不可。當下點點頭,道:「不過事到如今,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咱們也不能當眾取消此戰,王兄你說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事實果然如此,這一場印證武功之舉,自是無法取消,但在下竊以為江湖上傳說咱們約定『至死方休』一語,大是有失風度,且也殊不合理。即使荀教主十分厭惡在下,亦不致於當著天下英雄,殺死了在下。因此之故,在下打算更改斯言,以正視聽,只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荀伯業心想,如是由你開口,我便沒有示怯之嫌。況且當著天下許多名家高手,也不能下毒手取他性命,因此他毫不遲疑地應承了。

  兩人上得台上,王元度等到眾聲平息,這才向眾人說出更正的話。

  他的話說過了,全場議論紛紛。

  錢萬貫道:「這真是十分傑出的計謀。假如不是向江湖傳出今日決戰的消息,荀伯業一定在這三個月中,極力對付我和紅袖。」

  甄紅袖道:「假如荀伯業不肯同意更正至死方休之言,豈不太危險了?」

  錢萬貫笑道:「這怎麼會發生呢?荀伯業身為一教之主,處處要顧全身份風度,縱然明知乃是用計,但在這等場面之下,也非答應不可。」

  藍巒接口道:「據老朽所知,我們這一方並沒有傳出這消息,也曾派人查過,並無線索。因此錢莊主認為是上佳的妙計,其實卻與我們全然無關。」

  錢萬貫訝道:「有這等事?」他凝眸尋思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道:「當世之間,能想得出這種外表凶險而實在平安的妙計,除了宣隱老先生之外,別無他人。剛才他既然來過,可知必是出自他手,也就無怪追查不出來源了。」

  他果然是一代雄才,竟能看出此計的精髓妙處,復又猜中設計之人,宣隱如若知道,必定大喜而許為知己。

  此時王元度和荀伯業各自交待過場面話,都亮出了兵器。王元度使的是劍,天下皆知,荀伯業的鋼鈸,卻是武林一大秘密。

  要知荀伯業從來行事秘密,上一次雖然大襲武當,但外間也只聽說這兩大門派發生一點衝突而已,詳情尚無人得知,更別說荀伯業的兵器了。

  這兩大高手都已運聚功力,擺開門戶。霎時間全場都肅寂無聲,頃刻之間,無人不是緊張萬分地注視著台上。

  場內之人雖然多得難以計算,又皆是武林人物,人人都有過動手拼搏的經驗。可是像這等公開比武,而且又是當今兩大高手上場,機會難逢。因此之故,沒有人不是既興奮而又緊張的。

  荀伯業陡然陡地大喝一聲,雙鈸幻出一片光華,湧捲而去,猛襲對方。他雖然貌不驚人,但這一聲斷喝,卻宛如晴天霹靂,響亮之極,使附近的人群,無不耳鼓生疼,幾乎為之辟易。

  王元度閃身避開,手中長劍發出強烈的光芒,順勢反擊,叮一聲,劈中鋼鈸,阻止對方陸續猛攻之勢。劍鈸相觸之時,聲音雖然不響亮,但雙方其實在這一招之中,已鬥了一次內力。

  荀伯業感到對方之劍,沉重如山,差一點就沒有法子站得穩腳步。假如他被對方第一劍劈退了,那幾乎就等如落敗了。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這廝怎的功力大進,比之在武當山上之時,竟又大不相同了?」

  他乃是當代一流高手,擅長謀略,當下使出三招奇巧手法,迅快繞敵襲攻。全場之人,但覺他佔取了主動攻勢,果然厲害,無怪許多名門正派的高手,也甘願投入這龍蛇混雜的一元教中了。

  其實他這幾招手法,只不過是外表唬人,看上去熱鬧而已。而荀伯業的目的,也僅只是拖延時間,以便思索。

  他迅快想道:「是了!武當派的掌門人許無量也在此地觀戰,他乃是曾經見過我與王元度動手之人。假如王元度功力沒有精進,仍然是在武當山時的樣子,則今日之戰,非敗不可,他恐怕就不會離山到此觀戰了。」

  這麼一想,更加可以斷定王元度必是功力增強,決非突然間有神來之筆,使出超水準的一劍。因此,他馬上變得十分小心,絲毫不敢大意。

  全場之人,但見台上兩大高手兔起鶻落地互作攻守,招式奇奧,鬥得十分激烈,於是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喝起采來,一時之間,喊叫之聲雷動。任是何等沉靜恬淡之士,目睹這一場激戰,耳聽群眾喊聲,也不能不熱血沸騰和情緒緊張起來。

  荀伯業雖是十分小心地應戰,每一招出手,都預先考慮到七八招以後的情勢,然而他雙鈸原本就是走的威猛路數,因此之故,他仍然顯得氣象萬千,雄風勃勃。

  王元度的劍法竟十分恬淡沉靜,一點火氣都沒有。因此,相形之下,他就似乎一直落在下風。

  四方八面之人,都盡力吶喊喝采。王元度的劍招越打越見平淡樸實,可是潛力卻一直增強。

  荀伯業但覺今日之戰,竟是他平生以來最棘手的一次,簡直是危機四伏,動輒有覆敗之虞。他雖然不致於因此而驚懼氣餒,但鬥志終究減弱了不少,因而連帶也就影響了他的氣勢。

  不過,以他們這等絕代高手而論,這還不是足以致敗的根由。荀伯業當此之時,還能分心尋思道:「這王元度三月不見,便須刮目相看了!他目下是英華內斂,韌性潛力冠絕當世。假如我沒有出奇制勝的手段,今日之戰,最多只是一個和局。弄得不巧,只怕還得輸於他劍下……」

  王元度卻沒有法子像荀伯業一般,一邊動手,一邊動腦筋,他的全副心神,已完全貫注在劍上。他自從出道以來,先後有好幾次事件,磨煉他的毅力韌性,因此之故,他越是在這等苦戰的情形中,就越發顯示出雄厚絕倫的潛力。

  在這些事件中,最主要的有兩次。一是他義父雲丘老人所擺的修迷密陣。第二次就是在金鰲大會結束之時,五行拳阮東明當眾要試鄉老伯的武功時,他曾代鄉老伯出手,其時他也經歷了一次備極艱辛的磨練。

  這些經驗重要無比,其後許多遭遇,在他來說,根本就不當作一回事了。這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當他碰上困難艱苦之時,只要和以前的經驗比一比,就覺得那簡直是微不足道。故此古今中外,大凡是能出人頭地,成就功業之人,必定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換句話說,他已富於應付艱險苦難的經驗,所以經得起一切考驗。

  王元度但須全心全意貫注在劍道之中,哪怕荀伯業增加多少壓力,使他何等艱辛難熬,他也不在乎,只要對方沒有「泰山壓卵」的力量,把他一下子壓碎,他自信苦戰之下,必可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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