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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他們激鬥了六七十招以上,荀伯業雙鈸招數陡變,比起先前顯得緩慢了許多。然而所有的人都能夠看出他每一鈸都蘊藏得有極強的內力。

  王元度立時感到十分吃力,每一劍都得消耗不少真元內力。這等打法,明眼人一望而知,荀伯業是採取消耗戰,看看誰的力量先竭,誰就當場落敗。

  由於情勢變得緊張而不火辣精采,全場之人反而靜寂下來,都幾乎是屏息靜氣地等候此一結果。

  藍明珠自然應當是最緊張焦慮之人,但她溫柔惇厚的天性,使她比旁人具有更大的忍受力。

  她不但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反而伸手輕拍白瑤琴,道:「別害怕!元度雖然很苦,但他熬得住的。」

  白瑤琴道:「你看他會不會先告力竭落敗?」她早已急得全身發抖,所以藍明珠才會加以撫慰。

  藍明珠道:「我不知道,但若以常理而言,元度他修為日子短得多了,豈能與對方數十載精修之功力相比呢?」

  白瑤琴大驚道:「那麼他豈不是非輸不可?」

  藍明珠道:「那有什麼法子呢?如若是技不如人,敗了也不算丟人之事。」

  白瑤琴突然憤怒起來,身子也不發抖了,回頭瞪她一眼,道:「哈!哈!你好像在說旁人之事一般,但他是你的丈夫呀!你一點都不急麼?」

  藍明珠沉重地嘆口氣,道:「我很瞭解你的意思,我決不是不著急,只是又知道急亦無濟於事,因此,我已打定了主意,與元度同進退,共存亡!他如是勝了,自然不用說了。假如他不幸落敗,若是受傷,我一輩子服侍他。若是亡故,我立刻相從於地下。」她說完之後,又深深嘆息一聲。

  白瑤琴突然發覺她心胸的廣闊,用情之深厚,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擬。換作自己,莫看急得一頭大汗,但假如王元度是自己的丈夫,當場死在荀伯業雙鈸之下,她未必有這等決心和勇氣殉情而死。

  她歉然道:「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藍明珠道:「在你來說,這樣責怪我也是應該的,唉!其實做了元度這種人的妻子,實在很不好受!他身負天下高手之名,只要有事,也必是最危險的,我這一輩子,還不知要擔多少心呢?」

  她們說話之時,台上又激鬥了六七十招。他們都不徐不疾地攻守封拆,招招皆盡用上全力。

  這等打法,換了別人,早就累得不能動了,但這兩大高手,仍然未曾見汗,好像還有用之不盡的精力。

  事實上當然不是如此,他們都小心使用每一分精力。同時又極力在過程中,儘量利用機會調元運氣,以便生出新的精力。

  全場觀戰之人,少說也達萬人之多,把偌大的一片曠場,擠得滿滿的,只有人山人海四字,方可形容。

  在這麼多的人當中,不論有多少人是台上兩人的親友,也不論大家如何地盼望與自己有關之人得勝,但對台上這兩大高手,卻不發生一點點影響。

  他們的命運,繫於自己手中。任何一方,只要失去了耐性,冒險輕進,那就是勝敗之分的關鍵,誰也沒有法子幫助他們。

  這真是很奇怪的事,所有的名人,一生之中所作之事,大半是為了別人,並且還要讓那些平庸之人觀看。

  成功或是失敗,最尖銳和直接的影響,卻是在動手的人身上。

  世上之事,就是這麼奇怪。

  每一個人,一生之中無非盡力去辦好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等到有一天,雙目一闔,不管還有多少事未辦,或者是覺得已經把所有的事辦妥,其結果都是一樣,只是一場空幻而已。

  當然王元度或荀伯業並不會想及這些問題。

  現在,他們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名譽而決鬥。

  他們已激戰了許久,已漸漸近黃昏了。但在他們而言,仍然是漫長的一天,定須分出勝負之後,這一天才算是度過。

  就在此時,荀伯業忽然感到自己忍熬不住要冒汗了!這是可怕的情形,大凡內家高手,只要一冒汗,就是力竭之象。

  他小心查看之下,王元度一如平時,怎樣也看不出他何時方會冒汗,荀伯業感到不能拖延了,須得立刻結束此一互耗內力的策略。

  假如他知道王元度其實也達到了行將冒汗的邊緣的話,他決計會支撐下去,定必不肯改變打法。但由於王元度飽經磨練,因而在這等情形之下,依然忍受得住,面上不露一點神色。

  荀伯業突然大叱一聲,雙鈸改使強攻硬拼的招數。

  這等策略是有如孤注一擲,如果在二三十招之內,不能擊敗對方,則由於進攻時耗去大量真力,勢必立告罄竭。

  王元度宛如服下一帖興奮劑,精神陡然大振,心知這是自己取勝的預兆,不過還須挨過對方這一輪猛攻,不在這最後關頭倒下,才可獲得最後勝利。

  他見招拆招,十分小心,不管對方露出什麼破綻,都不肯出手反攻,以免墜入圈套。

  荀伯業這一輪急攻,已經出盡全力,自是勢不可當。

  他一口氣猛攻了三十招,驀然間雙鈸一合,鏘的一聲大響,竟把王元度的長劍斬斷了!

  全場之人,方自大驚失色,卻見荀伯業十指一鬆,那對鋼鈸也掉落地上,發出一片響聲。

  縱是武功平常之人,也看得出荀伯業功力深厚,技藝超群,竟能硬生生地夾斷了王元度手中之劍。

  不過話說回來,王元度一點也不含糊,仍能在這等關頭,運足內力,震落了對方手中雙鈸。

  因此,目下這等局勢,正是平分春色,棋逢敵手。這兩位絕代高手,直至現在,仍然未分高下。

  但見他兩人對面峙立,滿頭滿面,熱汗淋漓,竟似是突然間不再比鬥武功,而在比鬥誰的汗流得多似的。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提起左掌,向對方胸口拍去。他右手還拿著一截斷劍,假如他不是光明磊落之人,這刻用斷劍刺去,對方自是難以招架了。

  旁人即使是高明如錢萬貫之流,也由於不能確知這兩人的內力已消耗到什麼地步,所以對王元度發出左掌之舉,亦難測其中隱情。

  只有荀伯業自己知道,假如王元度乃是用劍刺出,自己非死即傷,決計難有倖免之望。因此,唯獨是他,才深知王元度此舉,乃是何等大仁大義。這使得他這個狡毒如千年老狐的人物,也不由得大為感動,驀地連退三步。他的動作仍然迅疾如風,又復穩如泰山,誰也瞧不出他內力已竭。

  王元度見他竟不出掌硬拼,心中甚是納悶,又見他動作如電,轉悔早先不該出掌,應該使劍才對。不過他外表上仍然沉著如故,揮袖拭汗。

  荀伯業也略略揩拭遮眼的汗水,這才說道:「今日之戰,真是荀某平生以來最險惡的一次了!荀某目下雖是未曾贏得閣下,卻也深感佩服。」

  王元度心中大喜,脫口道:「然則荀教主可肯以和局收場?」

  荀伯業點點頭,道:「荀某正有此意。」

  近處的人,盡皆聽見,立時把此訊傳揚開去,霎時間,全場之人都知道了,頓時升起一陣噪雜的議論聲。

  荀伯業又道:「荀某向來目空四海,任何人都未放在眼內,孰知當世人才輩出,實難雄霸天下。從今而後,荀某即將解散一元教,退出江湖。」

  王元度反而勸道:「荀教主何必灰心,貴教已有席捲天下,囊括中原之勢,實是近數十年來第一大門派,如若教主高蹈隱退,定使江湖大為騷動。」

  荀伯業搖了搖頭,道:「形勢迫人,有時候也沒有法子逆勢行事。王大俠一番好意,荀某心領了。」

  他拱拱手,又道:「荀某這就離開,還望王大俠不要記恨我騷擾之罪。至於王大俠今日新婚大喜之日,賀禮容當補送。」

  他不等對方回答,一徑躍下擂台,在一元教一眾高手簇擁之下,穿過人叢,揚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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