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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奚勇手忙腳亂地擋住第一劍,但破綻四現,呂傑劍光如虹,才吞又吐,從左方攻入。

  奚勇這刻若是認敗服輸,便須丟掉雙鐧閃避,呂傑才能及時煞住攻勢,如若不然,呂傑為了不肯失去機先,自然還須極力迫攻。

  奚勇不但不曾棄械投降,反而使出一招險著,但見他身子猛歪,堪堪避開劍刺之勢,左手鐵鐧業已翻起斜擊敵脅。

  誰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一著,頓時采聲如雷爆發。

  王元度等人卻聽到鄉老伯嘆氣之聲,當時還不明白他何故嘆氣,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劍光略一擎動,呂傑已躍開丈許。

  他的面色異常的難看,全場千餘觀眾也突然間靜默無聲。

  只見奚勇身軀搖晃不定,眨眼間脅下一片血紅,四個公證人都從座位上躍下來,三個圍繞住呂傑,一個過去抓住奚勇的手臂。

  一道人影躍了上台,卻是個二十餘歲的少年,一雙三角眼下面,長著一隻尖而鉤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使人瞧了感到此人十分陰險惡毒。

  他的三角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向呂傑恨恨的盯了一下,便走到奚勇身邊。

  奚勇吃力的叫道:「師兄……」兩個字,便向前傾跌。那少年一把拖住,向公證人道:「在下是他的師兄,如蒙允許,便即把遺體帶走。」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此刻全場寂然無聲,所以人人都聽個清楚,那「遺體」二字使得所有的人都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台上只剩下四個公證人,他們聚攏商議一下,便宣佈時間已屆,明晨鳴鐘後始行繼續。

  廣場中一片混亂,王元度這一批人回到第一號房間,呂傑顯得十分頹喪,別的人也覺得很難找話安慰他。

  他們談了一會有關明日之事,鄉老伯這時才進房,說道:「呂傑,今日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殺死了對方,但恐怕也惹下了殺身之禍了。」

  呂傑嘆一口氣,道:「晚輩一點也不怕對方報復,可是如此的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少年,突然間永遠長眠泥土中,這個念頭使晚輩心中感到十分難受。」

  別的人也都正因想到這一點而不安,當下都不禁點頭承認他的話有理。鄉老伯道:「難過是一回事,但道理又是另一回事,依我老人家的看法,那孩子不是死在你劍下,其實是死在他的師兄們身上。」

  魯又猛叫道:「鄉老伯這話怎說?」

  鄉老伯說道:「倘若不是他的師兄們出主意要他冒險反擊,那孩子縱然不肯棄械認輸,最多也不過略負微傷,何致於當場慘死呢?」

  王元度連忙向眾人解釋對方有獨門傳聲之法,所以奚勇迭有佳作。眾人這才明白,心中略感好過些,天色已暗,柳兒翩然入房。

  柳兒仍然作男裝打扮,她帶領大夥兒回到專門撥給他們數人居住的跨院。

  小廳中已擺好一席酒筵,眾人分別洗盥之後,回到廳中,只見燈燭通明,一個儀態高貴的女郎揖客入座,她就是日月塢藍塢主的二小姐藍明珠。

  柳昭見到如此雍容高貴的美人,頓時又雙眼發直,也不管旁的人如何,一徑在主位旁邊的位子落坐,好得親近香澤。

  大眾入座之後,藍明珠先向鄉老伯說道:「家父特地命晚輩向您老致歉,皆因眼下十分忙碌,無法分身來謁見前輩。」

  鄉老伯嘻嘻笑道:「好說了,令尊是當代名家,我這個鄉下人怎敢當得起謁見這話?」

  藍明珠接著也向眾人道歉過,紛紛落座。酒菜流水地端上來,極是豐盛。但席上管中流、王元度、呂傑、束大名、胡元、柳昭、魯又猛和阿閃等都是年輕人,個個練過武功,食量自比常人宏大,所以每一道菜上來,幾乎都席捲一空。

  藍明珠擅長應對,口角春風,滿座皆歡。她發覺自己老是被一雙眼睛盯住,初時還不怎樣,但有一次向柳昭敬酒時,猛可發現他的眼光中流露出著迷的意思。她芳心中不免感到有點不安,此後就很自然地迴避與他說話或敬酒。

  管中流也感到有一對眼光不時凝注自己面上,卻是阿閃。但他的心情與藍明珠大大不同,反而時時舉目迎接她的眼光,偶爾向她微微一笑。

  眾人都覺得鄉老伯樣子不似以前那麼難看,而且他善意而含有智慧的笑容使人願意跟他親近。這種感情的基礎最主要是他們曾經得他指點武功,因此眾人都拿他當作師長一般看待。

  事實上鄉老伯已暗暗修改他的面容,雖然滿面疙瘩如故,但是頭顱和身軀的比例卻相稱得多。

  他跟這群少年男女毫不拘束地談笑,但凡有詢問及武功上的疑難,他總是很詳細地分析解答。藍明珠忽然笑道:「昨日晚輩派藍沛駕舟把老前輩和王公子接來之時,藍沛半途上忽然功力減弱許多,恐怕是前輩跟他開的玩笑吧?」

  鄉老伯道:「不錯,我老人家要試一試元度的胸襟修養,所以使藍沛自己說出已趕不到的話,瞧他著急到什麼程度。」

  束大名很感興趣地問道:「元度兄到底急成怎生樣子呢?」

  鄉老伯道:「他很沉得住氣,憑良心說,我老人家若是變作他的話,也會急得跳起來。」

  阿閃忍不住插口道:「老伯你好像對王元度特別的好,讚不絕口,其實換了管中流的話,他也一定很沉得住氣。」

  管中流不由微微面紅,暗忖:「她真是心胸坦直不過,縱是對我很好,但又何必當眾爭執呢?」

  果然眾人都笑起來,鄉老伯反問道:「你如何得知管中流也能夠沉得住氣?」

  阿閃一怔,道:「這個……這個……反正我覺得他的胸襟氣度不下於王元度就是了。」

  鄉老伯認真地點點頭,有意無意地說道:「對!這兩人都是一時瑜亮,難分高下,若是有一日以死相拼,倒不知鹿死誰手呢!」

  王、管二人心中好笑,都想我們兩人怎會以死相拼?

  柳昭一味痴痴地凝望住藍明珠,越看越愛,恨不得用世上最美麗的詞彙來形容她讚美她。他在心中也琢磨過為何這個女孩子使他特別動心?後來發覺這是因為她具有一種高貴清雅的氣質,與凡俗之美全不相同。

  酒醉飯飽之後,撤去筵席。各人都回到自己房中調息用功,準備明日出手。鄉老伯卻到王元度房中指點他武功。

  阿閃跟定了管中流,兩人在院落走動。廳中剩下藍明珠、柳兒主婢以及柳昭三人。

  柳昭是因為曉得明日輪不到他上台,所以用不著緊張。呂傑本來也沒事,但他心中難過,多喝了幾杯酒,趁著醉意睡覺去了。

  ▼第十二章 氣勢奪人

  柳昭羨慕地望著院落中的雙雙儷影,說道:「管大哥是最悠閒的人了,不比我們心中總是有點緊張不安。」

  藍明珠微微一笑,道:「天下英雄都跳不出名枷利鎖之外,他五年前的心情何嘗不是與柳兄一樣?」

  柳昭道:「不,我的心事比他多得多啦!」

  他瞅住對方,見她沒有追問的意思,不禁一陣失望,當下又道:「其實細細思量的話,這等浮名虛譽究竟有什麼好爭的呢?我情願做一個與世無爭之人,無聲無息地度過此生。」

  柳兒秀眉微皺,道:「柳相公可不要這麼想,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限,豈能有這等消沉的想法?」

  柳昭道:「這不是消沉,只不過有一點看透了世情而已!試想人生不過只有短短幾十年,一切的聲名權勢到頭來還不是夢幻泡影一般?」

  藍明珠低籲一聲,道:「不錯,人生如夢,到底總成空。」她的聲音中流露出衷心的空虛與落寞。

  柳昭泛起一陣強烈的同情,心想像她這麼樣一個綺年玉貌而又富貴的女孩子,哪應嘗受空虛落寞的痛苦?她應當像仙女一般受人們的崇拜,活在鮮花和歡笑之中,盡情享受她美麗的青春才對。

  他素來是十分憐香惜玉之人,此時倒忘去了自己的悵惘,滿心只恨造化不公,竟教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受苦,當下深深嘆息一聲,說道:「姑娘乃是翻車伕人門下,身負絕藝,不比尋常女兒,何以不到江湖上遨遊一番,踏遍名山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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