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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他們一想起全莊上下數百條性命,不禁砰然心驚,顏色更變,司徒登瑜首先道:「大哥,咱們還須從長計議才是。」

  荊登韶也道:「桓兄目下雖被崔靈禁制心靈,但暫時尚無作惡之機。只要暫時設法緩上一緩,待得花玉眉趕返,設法將桓兄救回,豈不兩全其美?」

  荊登齡見他們如是說法,心中不禁活動,正在此時,忽聽外面傳來一聲長嘯,接著喝罵聲和兵刃相觸之聲相繼隨風隱隱傳入耳中。

  荊登韶皺眉道:「想是郁兄和雪浪禪師已經跟崔靈動手!」荊登齡心懸此二人安危,轉眼望住紅衣醜婢,道:「姑娘且去助他們一臂之力,關於桓兄之事,老朽兄弟尚須略作計議,始能奉覆!」

  醜婢搖搖頭,道:「婢子不能出手……」原來此婢靈警異常,心想一來未得他們允諾,須得牢牢釘住。二來如若出手的話,那崔靈可能認出自己,三來生怕出手之後,被崔靈絆住,待會三老出辣手對付桓宇的話,根本無法援助,有這三個原因,故而拒絕得十分乾脆。

  荊登齡心中大急,一時委決不下,他曉得只要自己答應不傷桓宇,醜婢自會改變態度。可是這等諾言又不能輕許,饒他修養功深,這時心中天人交戰,一是全莊上下數百條性命,一是武林良朋以及日後的隱憂,這兩個念頭在他心中互相爭戰,額上不覺冒出汗珠。

  忽地一陣步聲從後面傳出來,接著一條人影奔出,三老放眼看時,原來是荊修文。他本是與司徒修羽一同被派護送風門大師和鐵衣柏秋到附近村莊安頓,是以不知莊中發生如許變故,也不會中毒受害,只見他滿身大汗,一見三老,就撲翻地上拜見,道:「文兒留下羽弟照顧風門大師和柏前輩,有兩件事趕回來稟告,一是得鏢客路過傳言,本莊與惡鬼嶺之事已傳出江湖,現也已有不少同道武林高手紛紛從各處趕來。二是本莊西南二十里的大路上,又發現武林同道被害屍體,皆是全身發黑,顯是被毒功所傷,而屍體頸上動脈皆有齒痕,判定是頻死之際被吸了血!」

  龍虎莊三老一怔,荊登齡道:「果有這等事麼?」荊修文尚未回答,他自家已接著道:「江湖上雖曾聽過故老傳說有吸血之事,但近一二十年以來,已沒有這種吸血惡魔出現,莫非吸血之人,就是下毒手殺害他們的凶手?」這個推測大有道理,荊登韶、司徒登瑜想起此事乃桓宇所辦,勢必盡快將他殲滅,這一來本莊大小數百條性命萬難保存。想到此處,心下愕然,都浮現出黯然沉重之色。

  荊修文那知內中有如許曲折,只道三老乃是為被害的武林同道而悲痛。當下用話寬解道:「各方武林前輩都將在日內趕到,本莊聲勢大盛,這接待之事,也得早點準備。」

  他再次提起馬上要趕來增援的武林高手,更使三老想到情勢急迫,須得及早將桓宇除掉,免得他肆毒揚威,多傷害武林朋友性命。

  三老這時已用不著多說,彼此沉重地對望一眼,互相默契於心,這個決定,宛如千斤巨石般壓在三老心頭。但覺一生歷經無數風險和生死關頭,都遠遠比不上這一次的決定令人生出萬劫沉淪的感覺!

  醜婢厲聲道:「三老最好再考慮一下!」荊修文見她態度粗野。心中大怒,暗想這小廝不知是誰,竟敢如此無禮。不禁狠狠瞪著眼睛。誰知三老居然不冒火,荊登齡還抱拳道:「我等兄弟之意已決,有煩歸報花小姐,大丈夫自當捨己為人,武林同道一條性命,即可抵本莊數百!」

  他容色間大義凜然,說得斬釘截鐵,一聽而知毫無轉圜餘地。

  醜婢又是驚駭又是感動,突然掩面失聲一叫,轉身就走,荊修文正待詢問,荊登齡已道:「文兒即速回去負起保護柏兄及風門大師之責,此地不得再留!」荊修文那敢違拗,連肚中關於本莊一片寂靜的疑問也不敢吐出,恭聲應了,匆匆出莊而去。

  三老迅速進入一個房間之內,取出一口木箱,打開蓋子,先是每人分了三粒紅色的彈丸,用特製的盒子裝著,可以掛在腰際,到時只要掀起盒蓋,隨時可以取用,著物即燃。但不取用的話,雖是縱高竄矮,也不會跌出。

  他們都把彈丸繫好,然後在箱子中取出許多包火藥,塞滿全身,最後從箱底取出三副龍劍虎鞭,各人都取了插掛好。

  荊登齡道:「兩位賢弟只要見到為兄取出兵器,便是拼命的暗號,須得都取用兵刃,拼著受他一記借物傳毒的掌力,也得貼近他身體,緊緊抱住了他。這時最要緊的還是其餘發射火彈的兩人,萬萬不可悲痛遲疑,以致誤了時機!至於到底是我們三人之中那一個與他同歸於盡,這就看天意而定,不能放過絲毫近身的機會,但須有十分把握,也不能輕易就拼,兩位賢弟記住了沒有?」

  兩老齊齊頷首,房間中空氣既慘澹又悲壯,他們都是數十年手足骨肉,情深義重,目下面臨非分慘死的命運,還加上全莊數百人口全喪亡之恨,真是人生慘痛再也無逾於此的了。

  三人對望頃刻,虎目中都泛現淚光,荊登齡心懸外面局勢,首先長嘯一聲,舉步踏出房間,其餘二老也長嘯以和,嘯聲或是低沉或是高亢,極慘壯沉鬱。

  轉眼間三老已經奔出大廳。只見那勾魂怪客崔靈一抹刀光,在郁健的長劍和雪浪禪師的戒刀兩件兵器之中深沉出入,攻勢極盛,招招不離這兩武林名手的要害,方自看了兩眼,數十丈外傳來一聲嘶啞怪異的吼嘯聲,入耳甚感難受。這怪嘯聲倏忽飛來,方一入耳,已經移動了大半截路程,堪堪到達廳外,真是速神如電,快得不可思議!

  龍虎莊三老精神一振,六隻眼睛捨下大廳中的拼鬥,向廳門外凝神注視。

  怪嘯聲劃空而至,眨眼已落在廳門,嘯聲隨即停止。但見全身白衣,頭上也蒙白布的人屹立不動,雙眸精光四射,向廳中冷冷投視。

  荊登齡抖丹田大喝道:「來者可是毒聖桓宇?」大廳上屋瓦盡皆簌簌震動,聲勢駭人。原來荊登齡這一喝已用足數十年精修苦煉之功,希望能將桓宇迷失神智震醒。

  那白衣怪客身體一震,目光閃動。這時崔靈已獰聲大笑道:「荊老兒果是有點眼力詭計,可惜心思都白用了。」那個全身著白衣的毒聖桓宇聽到崔靈的聲音,登時恢復平靜,目光不再閃動。

  荊登齡哼了一聲,道:「崔靈你使用旁門左道之術,禁制住桓兄心神,這等卑鄙手段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崔靈刀光陡然如浪濤翻騰,接著改進為退,唰地縱出困外,冷冷道:「嘿,我還不屑對你們施展我的攝心迷魂大法哩……」話猶未畢,司徒登瑜洪聲道:「姓崔的別以為此舉就可殘害武林同道,我們兄弟三人今日顯點手段,教你知道龍虎山莊盛名不虛!」

  他這麼一說,雪浪禪師和郁健都不再動手,瞧那三老如何應付這個毒聖桓宇。

  崔靈低嘯一聲,揮揮手。毒聖桓宇便舉步向三老走去,荊登齡軒眉一笑,道:「我們且以徒手對抗,先試一試桓宇兄毒功!」

  三人立刻排成一列,荊登齡居中微微突出,其餘二老雖是微微墜後,但卻有一種護翼之勢。

  桓宇腳步不停,畢直走到荊登齡面前,舉掌便拍。荊登齡兩掌分別化為龍爪虎爪,一急一緩齊齊擊去。他出手之際,雖然顯出緩急快慢,可是剛柔兩種潛勁內力卻同時向桓宇襲到。桓宇不閃不避,硬挨一記,那隻半黑半白的手掌依舊襲去,誰知對方兩種力道一碰到他身上,忽然剛柔巨變,而且柔力內吸,剛力外推。饒他毒聖桓宇功力蓋世,也站不穩腳步,呼一聲打個旋,毒掌便從荊登齡面門前掠過。

  荊登齡、司徒登瑜齊齊出手,四支剛柔不同的力道到處,登時把桓宇震開六七步遠。

  桓宇口中突然發出一聲怪嘯,極是刺耳難聽,身形一晃,已到了三人面前,伸掌便拍,只是他毒掌急運如風,瞬息間已經拍出七八掌之多。

  那三老個個面色凝重,雙手均作龍爪及虎爪形,發出龍魂虎魄神功,只見桓宇每一掌都從三人身邊擦過,每每間不容髮,但終究無法碰到三老身軀或者與他們對掌。

  初合手時龍虎莊三老似乎落在下風,但十招之後三人口中都發出龍吟虎嘯之聲,將桓宇的怪嘯聲壓了下去,同時神功激盪,滿廳風翻飆轉,聲勢漸振。

  崔靈看了那三老聯手的威力,目光連閃,顯然心中甚是驚駭,當下又低嘯一聲。

  桓宇露出來的兩隻眼睛中凶光大盛,一雙毒掌陡然增加了不少威力,不但招數出神入化,而且隱隱發出陣陣腥臭氣味。要知他本身武功極高,但崔靈打算不露形跡,所以苦心孤詣傳了他一套掌法。現下既然桓宇底蘊已洩,便用不著禁制住他原來的一身武功。是以發出命令,桓宇頓時聲勢大振,毒功頓時加強凶威。

  不過三老仍然抵擋得住,只是這等形勢萬萬難以支持得久。只因他們這種龍魂虎魄神功本來威力奇大,任何外家的硬功及高深內功都罩不住,決不敢以身相試。偏生這毒聖之軀的桓宇卻不怕神功威力。而他們可萬萬不敢被他碰上一下,這種打法,焉能持久?

  勾魂怪客崔靈獰笑連聲,流露出滿腔得意之情,少林雪浪禪師及峨嵋好手郁健看看這等難以久持的局勢,心中都暗暗焦急。

  荊登齡忽然長嘯一聲,飄洒攻擊數掌,朗聲吟道:「若問平生志……」

  荊登韶接聲吟道:「常忘一己身……」雪浪禪師和郁健也聽了這兩句,不禁肅然起敬。

  只聽司徒登瑜吟道:「人間維節義……」

  荊登齡鏗鏗錚錚地吟道:「衣劍滿征塵……」

  雪浪禪師和郁健兩人見他們兄弟三人長吟己志,聯手拒敵,另具一種大勇大義的風度,情不自禁都喝了一聲采。

  崔靈心中暗自覆誦三老唸詠的絕句道:「若問平生志,常忘一己身,人間維節義,衣劍滿征塵。哼,這口氣果是俠義之人的口吻。」

  只見三老掌勢加強,翻翻滾滾,迫住桓宇如虹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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