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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朱伯駒邊說邊緩緩的轉過身來。驀地,他猛一回首,但見一道白光,疾如奔雷掣電,直向小關前胸「玄機穴」射去。小關在毫無戒備之下,登時仰翻在木椅上,暈厥過去。要知「玄機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只要以重手法點中,必死無疑。何況,朱伯駒所用的手法竟是「十二搏龍手」中的一式「三驚鴻」。「十二搏龍手」是朱伯駒稱霸武林的成名之作,「三驚鴻」是其中最狠辣的一式,可以同時幻出三種不同的變化。他在搏鬥之中施展此一招式,至今尚無一人能倖免不被擊中。自然,若非他心目中認為的頂尖高手,這種「三驚鴻」絕招,他也絕不輕易施為。

  只因朱伯駒出手太快,而且手法又奇詭莫測,因此,站得最近的竺忍,根本來不及救應,甚至連朱伯駒是怎麼出手的都未能看清。而李百靈在反應上似乎也遲了一步。其實,她即便來得及,也不便貿然向朱伯駒施襲,她不屑這位公公的為人是一回事,但若出手襲擊公公,總是一件大逆不道難以為人諒解的行為。竺忍顧不得說什麼,急急向小關身前撲去。只見小關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幾乎是奄奄一息了。「朱莊主,原來你竟真的對他下了毒手!」

  竺忍全身抖動,目眥欲裂。朱伯駒平靜的一笑道:「方纔關老弟曾說朱某是假借療傷之名,實際要暗下毒手,既然如此,朱某又何必妄擔了虛名。」

  他的話最後一字尚未出口,突地單手一撥一甩,只聽身旁響起一聲慘呼,按著一條人影,有如天外飛石般摔出門外,再飛出一丈多遠,才被竹籬阻住去勢,落下地面,先是「倒栽蔥」,再變成「大馬爬」。原來方才是阿敢趁機向朱伯駒側背偷襲。他雖然也學過幾年功夫,對付平常三五人也許毫不費力,但在朱伯駒面前,最多等於「三腳貓」的莊稼把式,能不當場送命,也算朱伯駒手下留情了。

  朱伯駒搓了搓手,完全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瞬息驚變,事出突然。尤其阿敢,由屋內橫飛出兩丈多遠,幾乎摔撞出竹籬外,使得守候在籬外的房二姑,也情不自禁奔了進來。「莊主,究竟怎麼回事?」

  房三姑怔怔地問。朱伯駒搖搖頭,道:「沒什麼,有勞房姑娘把門外竹籬下那位小兄弟拉起來,他可能摔得不輕。」

  不等房二姑走出門外,阿敢已經掙扎著自行站了起來,齔牙裂嘴的瞪著朱伯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朱伯駒淡淡笑道:「這位小兄弟,朱某看你不失是塊練武的好料子,不妨專心把身手練好。武林中人,對敵時講究光明正大,暗中施襲,終非正道。」

  竺忍哼了一聲道:「可是朱莊主對關老弟,還不照樣是暗中施襲?」

  朱伯駒不但毫不介意:反而對竺忍拱拱手道:「就請竺老取一杯溫水過來。」

  「朱莊主莫非剛才話說得太多口渴了?請恕老朽失禮,不曾為你倒茶!」

  竺忍的話聲其冷如冰。朱伯駒道:「竺老說那裡話來,這溫水是救關老弟用的,若沒有溫水,如何把解藥服下去?」

  竺忍道:「朱莊主既然真心救人,又何必把他弄個半死?看他這情形,再救也難以救活了!」

  朱伯駒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不得不正色解釋:「方纔之事,諸位對朱某自是難以諒解,但那是出於無奈,情非得已。為了救人,朱某也就只好不擇手段了。」

  朱伯駒說話間一本正經,令人無法不相信他是句句出自肺腑,使得竺忍的語氣終於緩和下來:「可是朱莊主不該猝然下手,而且點了他的死穴。」

  朱伯駒道:「竺老必須知道,以關老弟的性子,他是絕對不肯從朱某手中服下解藥。」

  竺忍道:「這個老朽相信,他的性子確實倔得過分了些。」

  朱伯駒道:「所以,朱某必須先把他制服。而偏偏他身手極為高強,縱然朱某施出全力也不一定能在三五招之內奏功。何況,他若和朱某交上了手,必定全力施為,如此一來,體內所中之毒,也必加速擴散,萬一攻到內腑深處,只怕就無藥可救了。這就是朱某採取猝然下手的原因。」

  竺忍道:「可是妳不該點了他的死穴!」

  朱伯駒道:「難怪,這方面就非竺老所能瞭解的了。據朱某觀察,他體內之毒,大部分聚集在乳下臍上部位,為使療治時不再內侵,必須封住前胸的『玄機穴』和胸腹之間的『心坎穴』。只要封住這兩處穴道,待會兒服藥之後,朱某擔保他在三天之內,所中之毒全部消解,和原來完全一樣。」

  他說話間舉手又點了小關的「心坎穴」。竺忍道:「朱莊主,你一定明白,若死穴點上三天不解,後果將會如何?」

  朱伯駒道:「死穴點上三天不解,後果必死,對麼?」

  竺忍道:「既然如此,關老弟又如何能等上三天?」

  朱伯駒微微一笑道:「也許是朱某說的不夠清楚,難免引起竺老的誤會,關老弟服藥之後,一個時辰之內,就要為他解開穴道,然後好好靜養,三天完全復原。」

  竺忍道:「就算老朽信得過朱莊主,但老朽有個要求:希望朱莊主飩在這裡住上三天。」

  朱伯駒道:「竺老未免多慮了,朱某這次趕往大別山區,急如星火,只怕難以從命。」

  竺忍道:「那麼誰能擔保關老弟三日之內必可痊癒,萬一……」

  「自然是在下擔保。」

  朱伯駒神態依然那麼平靜、悠閒:「一個時辰之後關老弟醒來,竺老不妨問他,朱某決定等他醒來之後再走。」

  「好,一言為定。」

  竺忍望了望李百靈:「就請李姑娘取杯溫水過來!」

  為了給小關療傷解毒,李百靈並不計較什麼,就進入內室,端來一杯溫水放在桌上。

  朱伯駒立刻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綠色玉瓶,倒出兩粒朱紅藥丸,一面撬開小關牙關,先將藥丸放入口內,再以溫水沖下。朱伯駒道:「這就好了,一個時辰之後,朱某再把他的穴道解開。」

  竺忍眼睜睜的看他給小關服完了藥,內心依然忐忑不安,問道:「不知朱莊主用的什麼藥?」

  朱伯駒道:「自然是『血魄丹』的解藥,為了這種解藥,竺老和不敗沈兄等人在古墓外守了十天十夜,仍然一粒難求。朱某為澈底解除他體內之毒,以便早日痊癒,不惜給他服下兩粒,不管怎麼說,已經很對得住這位關老弟了。」

  竺忍問:「朱莊主那裡弄來這種解藥?」

  「難道竺老不相信解藥是真的?」

  朱伯駒冷冷一笑:「至於從那裡弄來,似乎不必進一步說明,反正玄劍莊不製毒藥,也用不著製什麼解藥。」

  朱伯駒說著。又近前觀察了一會小關的氣色,才回身問道:「不敗沈兄是否躲在裡面屋子嘔氣,最好請出來見見,有什麼誤會,也好當面解開,免得悶在心裡,以後反而不好相見了。」

  竺忍只好問站在門外灰頭土臉的阿敢:「沈師父回來過沒有?」

  阿敢噘著嘴,搖搖頭道:「誰說沈師父回來過了,他不是在古墓外輪班麼?」

  竺忍皺眉吁了口氣:「這和尚脾氣實在夠倔的,又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朱伯駒神色開始凝重、嚴肅,似乎猶豫了很久,才移步來到李百靈身前,一字一句的說:「我有幾句話,想跟妳好好談談,也許這裡不方便,咱們可以到裡面屋裡去。」

  李百靈恍如霧裡幽花的眸子眨了一眨,身子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並未回話,轉身急步向裡面屋子走去,並隨手把門掩上。李百靈的原意,是避免和朱伯駒正面接觸,所以才躲到裡面屋子去。豈知這一來,朱伯駒正好也跟了進去。李百靈不好與這位昔日的公公進行「捉迷藏」式的閃閃躲躲,無奈之下,只好站在室內一角,卻仍然別過頭去,不作正面相對。朱伯駒在她身前三尺處停住,規線緊緊盯注在她身上,透著無奈與淒涼的意味,久久不曾開口。竺忍探進頭來,大聲叫道:「朱莊主、李姑娘,你們是自家人,有話心平氣和的講,千萬別……」

  他「別」了半天,卻「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再把門輕輕掩上。

  「靈兒!」

  朱伯駒似乎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迸出這兩個字:「我明白妳現在的心緒和感受,但我必須跟你講幾句內心的話,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李百靈終於轉過臉來,但仍舊低著頭,眼睛只能看到曰已的腳尖:「莊主和我還有什麼話好講的,不過莊主既然一定要講,那就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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