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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朱伯駒喊回了策馬遠處的房二姑,告知她要到山下農舍為小關療傷,只是叮嚀她到達農舍之後,不必入內,只在外面等候即可,因他預計時間不致耽擱太久。於是,竺忍前導,朱伯駒和房二姑在後面策馬緩行。兩里路左右的行程,轉眼即達。竺忍指指竹籬內的三間茅舍道:「那裡面就是了。」

  朱伯駒和房二姑雙雙下馬,房二姑留在竹籬外,不再跟進。那竹籬高達丈餘,而且竹枝甚密,因之,茅舍內的人並未發覺。朱伯駒隨竺忍剛跨入茅舍正屋,就發現小關正坐在木椅上和李百靈及另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談笑,根本看不出中毒受傷的模樣。那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不消說是阿敢了。其實,小關本來就是這副德性,縱然到達毒發身死的前一刻,他照樣也會表現得像沒有事一般。奇怪的是不見不敗頭陀的蹤影,莫非他不曾回來?還是躲在裡面另外兩間偏房裡?

  乍見朱伯駒大步走了進來,不但大出李百靈意料之外,連小關也錯愕不已。阿敢雖不認識朱伯駒,但卻為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神態威武凜然的人物氣勢所懾。他望望李百靈,再望望小關,覺出室內的氣氛大不對勁,卻又不敢出言相詢。茅舍內的空氣,在這剎那,幾乎近於凝住。竺忍乾咳一聲,勉強打破沉寂道:「李姑娘,關老弟,難得朱莊主來看兩位,都是自己人,兩位別顯得那樣生份!」

  李百靈在玄劍莊做了四年多媳婦,雖然對朱伯駒極度不滿,甚至憎恨之極,但她總是知書達禮之人,彼此好歹也是翁媳一場、略一猶豫,終於站起身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緩緩別過頭去。至於小關,以前和朱伯駒雖無正式接觸,但他同情李百靈的遭遇,無形中對朱伯駒大為憎厭,甚至覺得不屑一顧。因之,他依然穩坐椅上,動也不動,眼神中充滿敵意。朱伯駒似乎並不計較,反而微笑著向小關點了點頭。

  竺忍大為著急,忙道:「關老弟,朱莊主是特地為你療傷來的。客人到來,總要有些禮數。」

  小關冷冷一笑,兩眼卻瞅上屋樑道:「我不認識這位什麼客人,而且我本來好好的,根本沒有什麼傷給他療的!」

  他邊說邊把雙手故意揮動了幾下,表示自己一切好好的。竺忍近前兩步:「關老弟,這又何必,你不能辜負了朱莊主的一番心意。」

  小關面現鄙夷之色,冷哼一聲:「我小關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須他對我有什麼心意?他若知趣,最好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幾個人,方才本來談得高高興興,姓朱的這一攪和,氣氛馬上變了。竺老,您看晦氣不晦氣!」

  竺忍氣得連連跺腳,臉色也憋得青中泛紫,大聲道:「關老弟,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即便要鬧氣,也不應該在這節骨眼上!」

  小關哈哈大笑道:「竺老,您說我有什麼不懂事,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詩書經文無所不曉,連做法施術也學了不少,尤其這些天來,李姑娘更數了我許多罕見罕聞的事物,誰能說我不懂事?」

  竺忍料想此刻小關已難以言語理喻,更擔心一旦激怒了朱伯駒,若猝然下手施襲,那麼小關的下場,不但不是療傷解毒,反而落得提前送命歸陰了。別說小關此刻身負重傷,即便在平時有備之際,他也絕難擋受武功已臻化境的玄劍莊主雷霆一擊。竺忍想到這裡,立刻橫身攔在小關和朱伯駒之間,充滿歉意的說:「朱莊主,關老弟中毒已深,難免心情欠佳,而且年輕人不識高低,千萬別介意,一切看在老朽分上。」

  朱伯駒果然出人意料的沉得住氣,語調十分平和,而且臉上笑意始終不減:「竺老放心,朱某可以理解關老弟的心情。一個中毒過深的人,絕不應以常理推斷。朱某既然答應為他療傷,不論他對我觀感如何,也一定為他盡力就是。」

  「關老弟!」

  竺忍再回頭轉向小關道:「朱莊主的話你該聽到了,老朽等幾人為取得解藥,不惜捨命在古墓外苦候十天十夜。如今好不容易請到朱莊主慨然療傷,你反而對恩人惡言相向,這教老朽真不知說什麼才好,老朽言已至此,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

  小關道:「竺老,你說別的話,我一定聽。但方纔這些話,請恕我無法接受。我做夢也不敢想,姓朱的會來救我。」

  竺忍道:「關老弟,話不能這樣說。朱莊主對你來說,是武林長者,長者自有長者風範。要知道,人家這堂堂武林第一世家玄劍莊主之名,得來豈是偶然。」

  小關道:「竺老,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勢利了,這種話好像不該是你說的!」

  竺忍道:「就算老朽勢利吧,也求你聽我這一次話。」

  小關道:「竺老,您以後所有的話我全聽,這次麼,對不起,我小關不能聽。」

  竺忍在無奈之下,又是連連跺腳嘆氣。忽地,朱伯駒一把撥開竺忍,直趨小關跟前。這動作實在太快了,不但竺忍大驚失色,連李百靈也不由心神一震,轉過頭來。緊靠小關身邊的阿敢,也嚇得急急起身閃到一旁,兩眼發直,噤若寒蟬。

  「朱莊主,你要做什麼?」

  是竺忍急促的聲音。朱伯駒不動聲色道:「自然是為他療傷驅毒。」

  這時小關那裡還敢怠慢,霍地站起身來,雙手緊握,蓄勢以待,一挺胸道:「姓朱的,你想殺我?」

  朱伯駒毫不作勢,微微一笑道:「笑話,我想救人還來不及,怎會隨便殺人,你我本來應當共同對付席荒老妖的,豈可自相殘殺。」

  小關聽了一呆道:「那你就退後一些,若再靠近,我可就要出手了!」

  朱伯駒又是淡淡一笑:「想不到一個即將毒發身死的人,還有這麼大的火氣。關老弟,朱某勸你最好心情放鬆一些,千萬別過於緊張,這樣會導致你體內毒性加劇,對你將是大大不利。」

  「我早說過,生死有命,我小關是死是活,何用你姓朱的操心!」

  「關老弟,你錯了!」

  朱伯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武功極好,目前咱們要共同對付血屍門,以為武林除害。消滅了血屍門,只是去掉宇內三凶之一,還要對付另外兩凶,可謂前途多艱,朱某何能眼看像你這樣一位難得的人才白白毒發喪命?這就是我決定為你療傷驅毒的目的。」

  小關道:「誰知道你肚子裡賣的什麼狗屁膏藥,這話騙三歲小孩子可以,我小關豈是那樣好騙的!」

  朱伯駒道:「朱某說的完全是真心話,但願關老弟別辜負我的一片誠意。」

  「你對我會有誠意?姓朱的!」

  小關指指鼻子:「我勸你還是請吧,咱們是棉花店裡失火——免談(彈)!」

  朱伯駒抬手輕拂長髯,又笑一笑:「關老弟,你認為朱某前來,是在沒事找事?」

  小關吼道:「你不過假借療傷之名,實際要向我暗下毒手,使我死得更快一點而已。」

  「這就難怪了。」

  朱伯駒點點頭:「你對我已經早有成見,所以才會以這種態度相待。」

  「你既知如此,又何必廢話連篇!」

  「也好,看來朱某實在犯不著再自討沒趣,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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