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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朱伯駒安慰地吁口氣,眼角卻不覺閃耀出淚水的反光:「你二十多年,精神肉體都很苦,我知道。但作為一個父親,我不得不這樣嚴格訓練你。否則,你只能活到二十多歲。這是你父親我,或者你死去的媽媽都不願意看見的。」

  「謝謝你,父親。」

  朱虛谷第一次作此稱謂。但朱伯駒馬上有意見:「兒子,叫我爸爸。」

  「好的,爸爸,我很感謝你的栽培。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媽媽也一定贊成!」

  朱伯駒定眼注視兒子好一會兒,他沒有掩飾眼中淚水的閃光。朱虛谷忽然跪在地上,抱住朱伯駒雙膝。有生以來,他們父子第一次如此接近過。

  「兒子,我很抱歉地告訴你。假如你媽媽不愛我,我也不愛她的話,我們就不必做出一些世俗不容之事。而你,也不必受到如此嚴格的訓練了。」

  「爸爸,你這幾句話,已足以抵償我此生一切痛苦。」

  朱虛谷淚光模糊中,綻開笑臉。他血液中終究承襲了父親的多智冷靜,所以立刻考慮到現實方面。「爸爸,現在發生什麼問題?」

  「大別山古墓血屍席荒,已經出世。他第一個目標一定是我,我本來只是懷疑,但前些日子,莊裡那女孩子死於大雪山玄冰指,我才敢確定是他。天下只有血海幽風這門陰毒內功,可以偽裝玄冰指。」

  「你的情況處境是不是很糟?」

  「那要看用什麼角度來說。」

  朱伯駒真心地嘆口氣:「如果我不為別人著想,只為我自己打算,兒子,我們可以躲到天下任何人都找不出我們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我們富足安逸的生活。這樣做法,只怕你年輕人的感情不能忍受。」

  朱虛谷想了一會兒,頷首道:「我還不敢確定,但大概會吧?」

  「所以,為了你和我,還有你已經在天上的媽媽。還有,為了許許多多無辜無力的人命和家庭,兒子,我已經豁出去啦!」

  這話所要表達的壯烈之意,遠超於言語文字。朱虛谷把頭面埋在父親雙膝,他感到父親雙膝膝蓋散發出來的溫暖,也感到他堅硬勝於鋼鐵的意志和力量。

  朱伯駒果然在中午以前,約見彭家兄妹和房謙。見面地點是內宅第一進的大廳。這間大廳的布置家具等,與常見的沒有什麼分別。唯一礙眼了一點兒的,便是廳右邊有一張舖著繡花白色台巾的圓桌,已擺齊了匙筷等,看來竟是準備一桌筵席招待他們之意。怒龍洪珪和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家人,陪這三個年輕人走入廳內。一望之下,廳內杳無人跡。大家的腳步因而稍為停頓!正要看清楚主人朱伯駒究竟在不在廳裡時,忽然一陣奇異聲音(絕不像人的聲音),說:「彭一行,你怕不怕死?」

  這聲音來路似是大廳左邊,人人向那邊望去,心中自是十分詫異。但左邊沒有人,連可以藏匿人的地方也沒有。白髮老家人輕拍彭一行後背一下。彭一行茫然未解其意。而此時那奇異聲音卻在右方對面角落傳出來:「房謙,你的刀呢?」

  人人轉眼注視時,白髮老家人推推房謙臂膀,要他注意,但注意什麼卻沒說出。

  「現在,彭香君,輪到你了……」

  聲音竟是來自相當高的大廳上面,白髮老家人駭然道:「小姐小心……」

  一手扯住她手臂,把她拉到一邊去。然後,半晌沒有聲音。人人握刀按劍,瞿然回顧。連怒龍洪珪亦不例外。顯然目下此一變故,連洪珪也大出意外,所以他面上的神情,既驚訝而又憤怒。白髮老家人忽然大步行前六七尺。這樣,他就變成最突出最惹人注目的目標。洪珪首先訝然低叱:「老蘇,你幹什麼?」

  老蘇笑一下:「我為什麼是老蘇?誰使你相信我是老蘇的?」

  「當然是莊主,難道你不是?」

  洪珪已知道問題發生,所以盡力保持冷靜。至於彭氏兄妹、房謙等人,此時只好作壁上觀了。「洪珪,我不是故意作弄你。」

  老蘇居然直呼洪珪名字。他說:「我本來另有用意,但情況改變,所以原計劃取消。也因此,我藉此機會,給那些年輕人上課。」

  老蘇身軀越伸越直,體型似乎高大和神氣得多。等到他拿掉若干白髮和鬍子等,已經是威嚴而又很有風度的朱伯駒。人人都瞪目結舌,連洪珪亦不例外。「彭一行,我曾經在你背上拍了一下。房謙,我碰過你臂膀。還有你,彭香君,你被我拉到一邊去,對不對?」

  人人盡皆點頭應承。可是這些瑣事,有什麼意思?朱伯駒一邊要大家圍著桌子落座,一面再解釋:「剛才入廳的怪聲,你們肯不肯相信是我以一種特殊功夫做出來的?」

  以朱伯駒的武功修為,誰敢不信?彭香君壯著膽子問:「那便如何?」

  「假如我是敵人,你們現在會有怎樣的下場?還能拔刀應敵?還能從容飲宴麼?」

  「雖然您說得很對,可是,我們想不到防範您呀!」

  彭一行不能不提出異議。「對,但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朱伯駒聲音溫和而又耐心:「你們一定要記住,第一,最可怕的禍變,是出自肘腋間。第二,你們耳朵聽見的,眼睛看見的,都不一定可靠。比較可靠的是你頭腦裡面的智慧。」

  這些卓越而又深刻的見解,似乎很難不承認,而事實上,誰也沒有去否認和推翻的必要。

  「第三點,這是進一步更詳細的解釋。當人們聽見聲音在遠處,而眼睛在黑暗中又瞧不見什麼,這時,別依賴耳朵和眼睛,敵人可能在你身邊,隨手一掌,等你躺下時,後悔已經太遲了。」

  誰也不敢不相信他這話的可能性。至少他已表演過。過程雖是未盡吻合他的話,但深入一想,卻又的確極可能是這樣的結果。朱伯駒徐徐瀏視每個人,道:「我著重奉告諸位,近日若是有外敵入侵敝莊,情勢一定很險惡。而且,敵人最拿手的,便是剛才那種方式。曾經有過無數名家高手,都由此而喪生。」

  這一課教導得十分成功,三個年輕人,加上洪珪,都深印心中,恐怕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有人陸續進來。是兩位副總管,一是遙望中原畢奇,一是追風杖孟陽。他們依莊主朱伯駒指示落座並作報告。

  畢奇先說:「最新消息,李仙子和小關,在舒城與雷山之間出現,二虎三狼先被小關天鑄劍重創。然後斷金堂精銳人馬趕到,因為奸掠劫殺仇恨,不惜以拼命戰術,最後終於殲滅了二虎三狼。斷金堂這一役,也付出相當代價。」

  彭一行囁嚅一下:「敢問……敢問那二虎三狼是什麼來歷?」

  畢奇得到朱伯駒示意。立刻簡扼說明:「近十幾年來,天下江湖由南到北,先後出現了不少小型的犯罪組織。每個組織人數都不多,也沒有固定巢穴,所以行蹤飄忽詭秘。這些小組織,奸淫、搶劫、勒索、謀殺等樣樣都做。最著名的有十個之多,目下江湖之上稱為十惡組。不論黑白兩道,對這十惡組都覺得十分頭痛。」

  雖然頭痛含有畏懼意思在內。不過,深入一點兒分析,畏懼並非恥辱:我們畏懼那些惡人侵犯傷害,等如畏懼烈火燒灼一樣。唯其有畏懼之心,才會想法子應付,才可保得平安。

  「至於李仙子和小關行蹤,相信已到了霍山,這一點不久就可以證實!」

  畢奇繼續報告:「另一方面,大別山那邊,出入要道發現過幾撥行藏隱秘的黑衣人。屬下大膽判斷,那些都是血屍老妖的爪牙。」

  「血屍席荒的名字,你們可曾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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