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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那人一瞧,這敢情好,白花花一塊銀子,豈只一個鍋,便把全個檔攤買去都夠。連忙點頭道:「大爺是說笑麼?小的這個鍋子可不值錢。」

  韋千里道:「你肯砸破它麼?我給你這塊銀子。」

  那買賣人一聽,但怕這位少年公子因天氣太冷而瘋狂了,道:「大爺你怎麼啦?」

  韋千里哈哈一笑,把銀子拋在他攤子上,發出一下沉重堅實的響聲:「你把這口鍋砸穿個洞,我的銀子賠給你……」

  那人一手取起銀子,映眼白花花的,絲毫不假。登時道:「小的這就把鍋子砸破……」說著,生怕對方後悔,趕緊拾起一塊磚頭,蹲下去往鍋底一砸。嘩啦啦流了一地湯水,還有剛下的餃子。

  他一抬眼,那少年公子已沒了蹤跡,大吃一驚,以為碰上狐鬼之類,不由得喊聲:「我的媽!」趕緊掏出那塊銀子端詳,看看會不會變成磚石或者紙錢?

  忽然冷風撲面,一隻手伸過來,把他的銀子攫走。這人失聲駭叫,抬頭一望,竟然又是那位少年公子。

  原來韋千里在他砸破鍋子之時,縱到巷外去瞧瞧動靜,他的身法何等神速,真是來去無蹤。這時攫過來那塊銀子,冷冷道:「這塊銀子還不完全是你的。」

  那人吶吶道:「大……大爺,小的不敢要啦……」

  「不要也不成。」韋千里道:「你仔細聽著我的話,你現在立刻去換個新鍋,再煮一鍋湯水,以後若果有人來問,你記得回答說,有我這麼一個人來過,因為鍋破了,而你又是今晚第一次發市,是以苦苦懇求,把我留住等著吃。我的話聽清楚沒有?」

  那人迷迷糊糊,連連點頭。韋千里又道:「只要你照我的話回答,我再給你一塊銀子!」

  「噹」的一聲,那塊雪白的銀子落在攤上,那人瞧瞧銀子,暗中又叫了一聲:「我的媽!」敢情那少年公子已經無影無蹤。

  韋千里佈置好託詞之後,便到北門等候,他可是出了北門,在大道旁一叢樹影下等候。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忽聽遠處蹄聲隱隱送入耳中。

  這陣蹄聲來得甚急,而且只有單騎,韋千里登時得意地微笑起來,忖道:「只要是那廝趕來,我就等如贏了,呀,我若贏了,要那魔頭履行一項甚麼命令呢?」

  正在想時,那陣蹄聲越來越近,十分清晰地傳入耳中。眨眼間,只見兩道黑影,滾滾而來。

  韋千里為之大吃一驚,忖道:「怎的竟是兩騎馳來,卻只發出單騎的聲音,難道那兩匹馬步伐如此整齊?」

  再一轉眼,他已瞧得清楚,更加為之一驚,敢情兩條黑影並非兩匹馬,事實上果然只有一匹,只因有一個是用腿飛跑,傍馬而馳,是以遠遠瞧見,就像兩匹馬似的。

  他之所以大驚的緣故,並非那徒步飛馳的人,能夠趕及奔馬,卻是因為這個徒步之人,身量奇高,比那坐在馬上的人,尚要高出一個頭有餘。若是用尺去量,那人最少也有一丈之高。故此那人的兩條腿,其長無比,稍一邁步,已等於平常人連跨三步之闊。

  他吸一口氣,忖道:「這人身量奇高,身法又極快,定然不是等閒之人,唉,此人和那胖龍厲七公,正好配上一對……」於是心生戒懼,暗暗吸一口氣,屏息觀望。

  那一人一騎轉瞬已經來得切近,他一味注意那個奇高之人,看清楚那高個子身量不算瘦,但因太高了,是以看來有如豎直的竹竿。

  他的面容就如一個蟹殼似的,橫眉闊嘴,鼻子扁塌,十分難看,從那一頭銀髮上看來,這人並不年輕了。

  眼光再一落在馬上之人,不由得微微一怔,原來那人一身斯文裝扮,面白如玉,眉長鼻挺,目如朗星,真是好一表風流倜儻的相貌。特別是眉宇間威氣凜凜,教人心生敬畏。

  這兩人對比之下,益令人覺得相去太遠。不過那位俊俏書生頭上梳一條辮子,卻也已是銀白色,是以可知他年紀也甚老了。

  韋千里奇詫無比,想道:「他們起碼都有六七十歲了,但光看面容,都那麼年輕,尤其那馬上之人,面皮細潤光滑,有如廿許人一樣,真是一樁大大的奇事。」要知韋千里目力奇佳,夜間視物,有如白晝,是以看得如此真切清楚。

  那一人一騎轉瞬間便掠過去,一會兒便沒入黑暗之中。韋千里真想跟著這兩個奇怪的人,查查看他們是何來歷,以及有甚麼特異不凡的武功,可是又惦著那場賭賽,終於沒有舉步。

  歇了不久,又有蹄聲遠遠送入耳中,韋千里側耳靜聽,不覺微露笑容,忖道:「這一騎必定是榆樹莊手下的那廝了……」

  等了片刻,那一騎漸來漸近,韋千里稍為挪出去,一邊看著來騎,一面盤算如何下手之法。

  那一騎來勢極快,快速無比,那匹馬雖然不凡,但此刻通體大汗,一望而知此馬已用竭氣力,再也不中用了。

  倏然那馬驚嘶一聲,突然停住,動也不能動。

  馬上人不防有此一變,直從馬背上翻個觔斗,摔在塵埃。那人疼得齜牙裂嘴,頭也破了,滿面血汗塵土,形狀難看之極。忽見面前有一雙腿,這廝心中鬧鬼,驚叫一聲,昏倒地上。

  那人正是韋千里,此時一腳踢在那人背上穴道,那人立刻又回醒過來。

  他抬起頭來,光線朦朧中,仍然認得出是和曲士英同行的韋千里。這一驚非同小可,竟自渾身顫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韋千里冷冷道:「果然你這廝毫無信實,趕急來此報訊,可惜你這廝不夠高明,連夜趕來,嘿……」

  那人連饒命也叫不出來,只因他一滾跌馬下時,忽然想到可能是那兩個魔鬼在等候他。一個人縱然面厚心毒,但有時在情虛的情形下,也會無詞可對。這廝便是因為自己不守諾言,趕來報訊,一旦被人家緝獲,還有甚麼話好說?

  韋千里見他如此,益發知道自己沒有冤枉他,恨恨一腳踢去,把那廝踢開兩丈餘,倒在草叢裏,動也不動。但他回心一想,這樣子不成,日後若洩漏出來,可能那曲士英會反要求自己履行賭約哩!當下走過去,加上一腳,那人翻個身,卻反而睜大眼睛。

  原來剛才韋千里並沒有取他性命,只是把他踢飛,因此那廝摔得發昏閉氣。

  韋千里向他脅下點了一下,道:「這是我的獨門點穴手法,天下無人能解,兩個月後,你就得全身痙攣,不能動彈,那時候不但有人碰著你時,如被千刀萬劍所刺,痛苦無比,即使不然,稍為有點風吹過,你也得奇疼難當。這樣繼續七日七夜方能死去……」

  那人一聽,差點兒又昏過去。要知像韋千里這等高手,的確是有此本領治人。是以那人豈能不相信?

  韋千里冷冷嘿一聲,又道:「現在就要靠你自己,希望能夠脫離這個厄運。你仔細聽著,在這兩個月之內,你不得讓榆樹莊之人找到你的蹤跡,否則我便不救你。反之,你如能設法躲藏兩個月,就在那時的晚上此時,來此地等候我,我便替你解開穴道。」

  那人登時忘了一切疼痛,起來叩頭如搗蒜,道:「韋大爺你老千萬開恩,兩個月後一定要到這裏來,小的這就設法躲起來。你老儘管可以查訪,若果小的沒有做到你老的吩咐,你老便不要再理會小的……」

  韋千里暗中微笑一下,忖道:「我這個空城計唱得不錯,他兩個月後發現我的點穴不靈,一定要後悔。」當下重重哼一聲,回身急奔而去。不久便回到客店,只見曲士英的房中,燈光明亮,他推門進去一瞧,曲士英早已起來,桌上還擺著一個大空碗。

  他一見韋千里回來,便埋怨道:「你跑到那兒去了?我找也找不著。」

  韋千里淡然道:「我見你運功調養,不好打擾,在門口站了許久,百無聊賴,肚子又餓,便順腳走到那邊。巷子裏有個賣餃子的,大概是沒生意,直來兜搭我。我肚子正餓,便隨便坐下……」

  曲士英疑惑地道:「吃餃子又用不著現成去種麥子,那有這麼久的?」

  「唉,說起來就可笑,那廝大概是好不容易招到客人,便十分慇勤,趕快下餃子,那知七攪八弄,那鍋子打破了,流了一地湯水。我正要走開,那廝苦苦哀求我再等一會,也不知打那兒再弄一口鍋子來,重新煮湯水,所以一直等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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