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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小閻羅曲士英面容突然變得異常慘厲可怕,只因韋千里一再觸發他的妒火,然而他又無可如何。

  那人叩頭道:「這個……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靜寂了一會,那人滿面流汗,渾身直抖,顯然驚恐無比。要知曲士英在董元任未隱退之前,一向是掌刑責之職,握有生殺大權。而他為人天生冷血冰腸,常常殺人,是以榆樹莊中之人,見到他比誰都要害怕些。

  韋千里也覺得這一陣靜默,有點肅殺難堪,正想開言。卻聽曲士英道:「姑念你將一切從實供出,因此免你慘死之罪……」

  那人一聽此言,叩頭不已。韋千里卻聽出不妙,突然想起一事,立刻大聲道:「曲士英且慢,我還有話問他!」

  曲士英冷漠地擺擺手,著他詢問。韋千里便道:「還有一個姓陳名進才的人,可曾被你們擒捉住?」

  那人顫慄道:「沒有,他逃出之後,至今小的沒有得到他又被擒捕住的消息,不過小的只知道從這兒起往北的消息,其他地方都不知道。」

  「唔,陳進才麼?他不是早已脫離榆樹莊的麼?」曲士英居然還知道這個人,可見得他和董元任雖然不管莊中之事,其實卻十分留意。

  韋千里把救陳進才,殺死鎮秦中的前事說了。曲士英顯然沒有甚麼興趣聽他的話,待得他的話頭一頓,便向地上那人道:「你慘死之罪雖免,但好死之罪難逃,我給你全屍以及毫無痛苦而死!」

  冷酷的聲音,真像是森羅殿中的閻羅王爺的宣判。那人叩頭流血,極口大叫「饒命」。

  曲士英回頭瞪瞪韋千里,韋千里怕他看出自己往日的弱點,只好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他道:「這幾天我憋得太難受了,殺個人來解悶,倒是很好的方法!可惜要留他全屍……」說到這裏,突然回頭道:「我有心放你逃命,無奈榆樹莊規定,洩漏本莊秘密者,而又畏罪隱匿不報,須受盡三十六種毒刑而死。我諒你也沒有替我們隱瞞行蹤的膽子,只好殺你滅口了。」言罷,一腳踢去。

  韋千里心中實在不忍,疾如閃電般撲下來,不去救那人,反而一掌劈向曲士英腦後。

  曲士英突覺腦後風聲,踢出之腳改為斜邁,閃開一旁。回頭怒目而視,卻見韋千里含笑望著他,道:「我怕來不及了,故此只好這樣。」

  那人叩頭叩得血流滿面,膝行過來,抱住韋千里雙腿,直叫救命。

  韋千里甩開他,過去向曲士英道:「剛才你有一句話,使我忽然出手攔住你……」他歇一下,也不知是那裏來的靈機,繼續侃侃而言道:「你說他絕不能為我們行蹤保守秘密,但你敢不敢試一下?」

  要知韋千里深知凡是榆樹莊的人,都是死有餘辜,大可任他死掉。二則他最怕自己露出怯懦的天性,那怕僅僅是近似怯懦,諸如仁慈,就常常令人誤以為怯懦。有這兩樁緣故,是以他沒有早點攔阻,但後來見那人的確可憐,便忍不住出手相攔。

  曲士英倒沒有想到他怯懦與否,冷冷道:「你這叫做婦人之仁,終必受害於這一點上。」他含有深意地詭笑一下,又道:「你既不信榆樹莊的嚴刑峻法,不妨教你開一次眼界!」當下轉身到那人面前,道:「你可明白韋千里的意思,你要是能替我們保守行蹤的秘密,我們便放過你狗命,」

  那人用衣袖抹抹面上的血汗,大聲道:「小的……小的一定不洩漏半個字。」

  韋千里想道:「我還得激他一下,才能教他決意不殺那廝。」於是大聲道:「曲士英你別太迷信榆樹莊的家法,現在你可以看看例證了!」

  曲士英冷嘿一聲,一腳把那人踢出半丈,道:「你記著自己的諾言,如敢不遵,嘿……」

  不久,兩人又馳出老遠。韋千里等他的馬上來,道:「我想來想去,那廝一定不敢洩漏咱們蹤跡。」

  小閻羅曲士英陰森森地笑道:「他們可以為咱們如碰上董元任,一定會被他擒住,因此他決不會因害怕我們而隱瞞不報。你不相信,前面就是開封府,一定有分舵。咱們一定比那廝快,入了開封,先找到分舵所在,然後半夜守伺,那廝必定隨後趕來報告。然後在開封發出信鴿。」

  韋千里想道:「剛才那廝乞命之時,情真詞摯,難道不可相信麼?我倒要查看個究竟才死心。」於是告訴曲士英道:「你說得十分有理,但我真個不能死心,假如今晚果然正如你之言,我可就服氣了。」

  曲士英忖道:「我何不跟他打賭,贏了就叫他幹掉董元任,以後我才想法子把他暗殺掉?」這法子想得甚好,便向韋千里道:「你現在既不服氣,咱們不妨賭一下。我賭他一定會急急報告,你敢不敢跟我賭?」

  韋千里以為他賭銀子,便道:「有甚麼不敢的,咱們就賭一下好了。」

  小閻羅曲士英暗喜,道:「若是我贏了,你得聽我一個命令,我叫你幹甚麼你就幹甚麼。若是你贏了,想怎樣你隨便說好了!」

  韋千里一愣,道:「不行,我以為你和我賭銀子。」

  曲士英誚聲而笑,道:「銀子?我們江湖人幾時瞧得起銀子?你不敢就拉倒,不必故意節外生枝。」

  「也許是我不懂江湖規矩,因此被他見笑。」他想:「江湖人的確瞧不起銀子,像他這種人,還不是遍地皆是銀子?」這時不由得沉吟不決起來,耳聽曲士英冷笑的聲音,跟著蹄聲更急,原來是他催馬疾馳。須知韋千里一向沒跟這種等級的魔頭接觸過,如今自己已擠上這一層,不得不極力想學得像些,是以這時腦筋有點迷糊,催馬追將上去,大聲道:「賭就賭吧,但你得先說明要我辦甚麼事?」

  曲士英歡喜異常,但面上絲毫不露神色,答道:「你敢是已準備輸給我?若果你這麼沒有信心,何不乾脆別賭?」

  韋千里啞口無言,奮然道:「好吧,咱們公平交易,你若輸了,也得聽我一個命令,不得反悔。」

  小閻羅曲士英哈哈大笑,探身伸掌出來,韋千里也伸出手掌,兩掌相擊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夜色迷茫中,他們趕到開封府,曲士英地方甚熟,便帶著韋千里到處找尋酒帘,果然在一條橫街上,發現了這麼一處。兩人認準了桿尖所指方向的第三家,便策馬投店,曲士英先去運功調養傷勢,韋千里無所事事,便站在店門看看街上的行人。

  他看呀看的,站了大半個時辰,心中一動,忖道:「我不如到北門等候,若果那廝換馬不歇地趕來,這刻正好碰上,我便暗中把那廝收拾了,這一場賭賽我定贏無疑……」想罷大喜,邁步便走。

  剛剛走了兩三步,突然又停下來,皺眉想道:「不行,這個大魔頭何等精明,若果運完功不見我,定然到北門尋找,我卻拿甚麼話回答呢?」

  想了一會,順腳而走,忽見一條巷子裏,有擋賣水餃的,冷冷清清。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大踏步走過去,從囊中摸出一塊銀子,約摸有五兩重,托在掌心。

  他問道:「喂,掌櫃的,你這個鍋子值多少錢?我這塊銀子夠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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