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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他麼……」那少婦一挺胸脯,表示那人並非平凡之人,但是胸前雙峰卻因而聳突出來,反而變成極為誘惑的動作。

  她繼續道:「他雖是天下聞名的人,可是你們卻不會知道。我老實告訴你們,別的人可以得罪,這個人卻開罪不得。」

  韓二伯怒哼一聲,道:「我倒要瞧瞧他可有法子救你一命?」

  他一揮手,那兩個年輕侄子便把她扛起來,向門外走去。韓二伯又道:「你不妨大聲叫喊,好教房內那姦夫及全村的人都聽見,得知我韓家把你活埋,看你有甚麼法子報仇?」

  那少婦咬牙不肯做聲,但一到了大門邊,她可就忍不住尖銳地叫起來。

  外面這些人的對話及尖叫之聲,全部送入石軒中耳朵。但他卻以無上定力,把外面發生的一切付諸不聞不問。

  那少婦尖銳的叫聲已出了大門,同時房門仍然被那兩名長工撞得山響。

  石軒中明知那少婦已面臨活埋的劫難,可是他只須爭取多一會工夫,就勉強可以算是復元。假如現在起身出去,則本來已恢復了八九成,卻因火候不夠,登時要減退三四成功效。他更深知自己如果只恢復五六成功力的話,則迢迢千里的路程,最多只能支持到十分之七八,也就是說到時眼看只剩下一二百里,卻已是有心無力,非休息很久很久才能再行舉步!這一來也許要到明日中午或下午才能到達菩提庵,那時候愛徒史思溫的屍體早已僵冷,任何靈藥都無法使他死而復生。

  然而擺在眼前的更加急迫,那少婦的尖叫聲已逐漸遠去,大概她不出片刻工夫,她就要被填埋在土坑之下。也許她因為掙扎太甚,那些人怒從心起,惡從膽生,找把刀子一下就殺死她。

  他感到一陣極為深刻的痛苦,不禁長嘆一聲。嘆聲中他已下了決定,那就是寧可犧牲自己愛徒,也不能連累無辜。

  於是他睜開眼睛,迅速地縱到房門邊,那道房門仍然被撞得砰嘭亂響,石軒中虎目一眨,突然掉轉身奔到窗邊,想也不想,伸手快捷地抽掉窗閂,驀地拉開窗門,然後以最快的身法,疾如掣電般縱出去。

  他身形快得像電光一閃,因此外面巷子兩頭雖然都有人把守,但此時剛好注意力被少婦喊聲吸引住,個個都游目觀望。因此石軒中出窗時那一瞬間沒有被他們瞧見,這一來他們再也無法瞧見了。

  那韓二伯率領著兩個侄子,扛著守寡的弟婦直向村後走去。村中的女人小孩都閃在邊或窗下瞧熱鬧,沒有一個人出來攔阻。其中有些女人還流露出快意興奮的笑容。

  他們從巷子穿出去,巷子外面就是村後的山林荒野之地。韓二伯突然停步,原來巷口忽地轉出一人,把走路攔住。只見那人相貌俊美,衣著大方,雙目之中閃動奕奕神采,面上一派正氣,使人自然而然被他的神情氣派所震懾。

  韓家少婦掙扎中也瞧見那人,登時安靜下來。她倒是精乖得很,竟不做聲。韓二伯怔了一下,便微帶慍怒地道:「你攔住我們幹甚麼?」

  那人不用說就是石軒中,他也不悅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以強力這樣子對付一個女人,我先問你這是要幹甚麼?」

  韓二伯冷冷道:「這是我韓家家中之事,用不著外人多管!」

  石軒中哼一聲,道:「我偏偏要管這件閒事!」他虎目一睜,威稜四射,望著兩個年輕人,怒聲道:「還不把她放下!」

  那兩個年輕侄子都愣住,既不敢出言反對,也不肯把那少婦放下。

  石軒中道:「你們韓家到底仗恃著甚麼勢力,膽敢這樣橫行霸道,白晝殺人?」

  韓二伯道:「你到京師去打聽打聽吧,若再嚕囌,連你這廝也一起活埋。」

  石軒中最聽不得這種惡話,眼中威光更盛,但口氣卻仍然沉靜如常地道:「我就是向這位大嫂借個安靜地方休息的人,你們如果為了此事而加害於她,那就最好把我一起埋掉。」

  那韓家少婦突然笑了一聲,顯然石軒中的出現,已使她心中毫無懼怕。

  一個侄子猛摑她一巴掌,發出清脆的「劈啪」之聲。石軒中這一怒非同小可,鼻子中哼了一聲,人影閃處,已經站在韓家少婦旁邊。那兩個侄子方自一驚,石軒中徐徐一伸手,就把那少婦奪下來,讓她站在地上。

  那三人根本沒看出石軒中怎樣移動的,大感驚駭,韓二伯經驗較豐,掉頭就走。石軒中怒聲道:「不論你們韓家之間的是非如何,單說今日之事,已足以顯出你們平日為人。我石軒中平生不妄開殺戒,今日也不破例,但一生活罪,也就足夠你們去嘗受……」話說到此處,那韓二伯已奔逃了三丈左右,石軒中運起罡氣奇功,遙遙一指點去。正在奔逃中的人突然跌倒在地,口中哼哼唧唧不已。那兩個年輕侄子突然也仆倒地上,那少婦只看得目瞪口呆,不會言語。

  石軒中轉眼望著那少婦,道:「他們不會死,但在他們的一生中,一個月當中總得癱臥在床上一二十日,我想他們再也無法作惡了。」

  那少婦雙頰上指掌之印清晰可見,唇角血跡尤在,確實狼狽可憐。她嘆口氣,道:「雖然如此,我怕也無法在曲塘村容身了。」

  石軒中何等聰明,口中哦了一聲,道:「那麼他們適才指責你不守孀節之事,竟是不虛了?」

  她似乎想不到石軒中問得這等突然和尖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石軒中頓一頓腳,心想這事真糟糕,這些人竟是沒有一個可以偏幫的。他的面色不知不覺中沉下來,開步向村外走去。

  那韓家少婦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叫他,石軒中腳下甚快,眼間已出了曲塘村界。

  但他心中漸感不安起來,心想那韓家少婦若不是為了幫忙自己,這禍事不會發作,而她也就可以苟安居住下去。但目下那韓家有三人吃了大大的苦頭,韓家之人還肯容她安然住下去麼?照情理推想,只怕她連村子也走不出,就得讓韓家之人逮住。想到這裏,心念一轉,便突然返身走回村中。那少婦恰好驚驚慌慌地跑回家,石軒中跟著走入堂屋,她噫了一聲,道:「相公可是漏了甚麼東西?」

  石軒中搖搖頭,道:「我回來看你作何打算。」

  她黯然垂頭,道:「我只好回到江南去,家父以前本是江南道中人,姓江名健,我原名是一個婷字。前六年我跟韓三郎相好,我父親大不贊成,把我趕了出來!但現在他老人家竟已棄世……」

  石軒中疑惑道:「那麼你回江南投靠甚麼人?」

  她道:「我有個師兄劉剛,他一直都很喜歡我,也許他會收留我。」

  石軒中道:「就是人稱蛇鈎的江南巨盜劉剛麼?他的名字我倒是聽過,據說近幾年名聲不大好。」

  江婷幽幽道:「我也早知道他這個人性好漁色,壞心眼極多,所以自從韓三郎三年前去世,韓家之人都瞧不起我,又想侵佔三郎名下的一份產業,但我仍然留在這裏,寧可搬出韓家大宅,就是不願回到劉剛那裏去。」

  石軒中這時才感到事情棘手,他明知江湖詭詐陰險非常,假如這個有幾分姿色的少婦獨自流浪在江湖上,最後的結局,免不了落入煙花場中。就算她找到師兄劉剛,也不會有好收場。從另一方面說,這個少婦本身卻也沒有嚴謹的操節,夫喪之後,大概曾經忍不住空幃之苦而做過出牆醜事。因此他自覺簡直幫不上忙,叫她回到江南盜穴,於心不忍。要收容她,則又無處安排,尤其是這種女人。

  她迅速地把細軟收拾一下,打了個包袱,便和石軒中一道走出村子。許多村人都目逆而送,竟以為江婷乃是和石軒中私奔。

  走到官道上,石軒中實在心急得很,他明知此刻就算全身功力俱在,加急趕路,今晚子時以前,仍然難以抵達襄陽菩提庵,何況目前功力只剩下一半,又不能立即趕路?

  走了一程,耽誤的時間更多。江婷也覺察出他的焦灼不安,便道:「石相公你先走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石軒中道:「你以為韓家之人會輕易放過你麼?他們也許以為我會妖法,所以不敢露面追上來。我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上來啦。」

  江婷道:「那怎麼辦?相公你身有急事,耽誤了也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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