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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少婦口齒伶俐,舉止之間,毫無村婦之態。最要緊的一點,便是她的口音竟然有帶著一點吳儂軟語的味道,可知她絕對不是本地的人。他覺得有點不妥,可是時間無多,再出去另尋地方,只怕更為費時失事。心念連轉,便微笑道:「我有個不情之求,那就是想借個房間……」

  少婦面色微變,不過看上去詫異多於驚慌。事實上這少婦斷章取義,以為石軒中要個房間乃是與她……

  她搖搖頭,道:「相公你可知道自己在說甚麼話?」

  石軒中久歷情場,人生經驗也不可謂不豐,一聽她這句話,登時明白那少婦已經誤會自己的意思。這時一方面深深為這少婦鎮定異常的態度所驚奇,須知大凡一個單身在家中的少婦,又是具有幾分姿色的,對於這種突然之事,勢必驚惶慌亂,怎會顯得如此鎮靜?

  他一面在想,一面已誠懇地道:「我知大嫂必定是位通情達理,不同平凡的女人,因此我也不敢相瞞,我本來是向大嫂討碗茶喝,同時進來憩歇一下。不過事實上我一會兒就得急急趕路,路程有千里之遙,而我則已經三四日未曾休息過,更別說睡覺了……」

  她兩道柳眉輕輕一皺,道:「但一點也瞧不出來呀!」

  石軒中道:「目前誠然不覺得怎樣,但等會兒要趕極漫長的一段路,我知道無法支持,所以急於找一家極端安靜的地方坐上一會……」他把「極為安靜」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她作出一個恍然的表情,道:「我明白了,相公你真找對地方,這曲塘村中除了我之外,擔保沒有人敢收留像你這麼一個大男人在家裏!請跟我來。」

  石軒中跟著這個少婦走入堂屋右邊的一個房間內,只見房間雖然不大,但家具都相當考究,同時佈置得宜,一點也不似村俗的閨房。她道:「這是我的房間,我把窗子和房門都關起來,誰都無法打擾於你。」

  她把窗子關好之後,含笑退出去,在門口問道:「相公你貴姓大名啊?」

  石軒中說了,忽然發覺她似乎怔了一下,但她隨即退出房外,砰的一聲關住房門。石軒中大感驚奇,心想難道住在這等鄉村之中的一個婦人,也聽過自己的名字不成?疑念一生,走出房門,舉手輕輕一推,那道房門紋風不動,竟已在外面鎖住,同時可以感出這道房門堅厚逾恆,不似普通之木所制。於是他輕輕扣門道:「大嫂……」

  那少婦應道:「石相公你不是要安靜一陣麼?」

  那扇門隨著打開,石軒中銳利地觀察她的神情,道:「大嫂可是聽過石某之名?」

  她含蓄地笑一下,道:「很久以前,好像曾經聽過。」

  石軒中愣一下,緩緩道:「我休息的時間雖短,但不能受到任何驚擾,不然的話……」

  那少婦道:「我懂得啦,你放心好了……」木門又砰的一聲,關閉起來。

  石軒中反而怔一下,心中想道:「她說懂得我不能讓任何人驚擾,難道她也是武林中人,知道我要靜坐運功以恢復元氣不成?」

  這刻時間更加消耗得多,石軒中那麼沉著鎮靜的人,也為之著急起來。俊眼一泛,橫下心腸作個決定,那就是不管這少婦如何令人驚異,且先爭取時間,運起師門坐功心法。他人隨念動,飄上那張舖疊得甚是齊整的床上,便即盤膝而坐,默默運起坐功心法。他只需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可以勉強對付著趕返襄陽。

  只是半個時辰聽起來雖然甚短,其實「時間」這位老人,永遠是跨著同樣的步伐前進,不論人們多麼心急,他也不會走得快點。而就算全世界的人一同懇切地挽留著他,也不中用。

  石軒中仗著蓋世的資質與及精純的修為,只一眨眼之間,便已入定。一會工夫,只見他面色紅潤異常,頭頂隱隱有白氣升起來。

  房門輕輕推開了一線,有隻眼睛向房內窺視。卻是那個姿色動人的少婦。她定睛瞧了一陣,突然又把房門關好,在外面加上鎖頭。然後隱沒在堂屋後面。

  隔了一陣,堂屋正門外面傳來一陣紛沓的步履聲,轉眼間五個人湧入屋來。

  這五個人之中有一個年紀約在四旬左右的人,穿著長衫,還有兩個年紀較輕的,身上衣著也整齊講究。其餘的兩人則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作長工裝束。

  前面的三人一望而知絕非鄉村中下田作活之人,他們入屋之後,四處張望一陣,然後就湧到那扇反鎖著的房門前。其中有兩個人貼耳門上傾聽,突然齊齊道:「裏面有粗大沉重的呼吸聲。」

  那中年人面上泛起怒色,厲聲道:「把鎖擰掉,破門進去,快……」堂屋裏登時響起一片嘈聲,大概那個鎖頭甚是堅牢,一時無法打開,所以嘈聲撞門聲響成一片。

  石軒中這刻正值要緊關頭,方以全神駕馭真氣,穿行於全身百脈。只要心神一旦散亂,真氣岔散,竄入經脈之內,不但一身武功等如白廢,還有性命之虞。是以他雖然聽見門外的聲音,卻仍然以絕大定力,付諸不聞不問。他所要爭取的,僅是短短的時間。過了這個最危險的關頭,那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個少婦突然從堂屋後面轉出來,那五個人登時停住手腳和嘈聲,十道目光,一齊注視著那個少婦。

  她面色一沉,道:「哼,原來是二伯親自帶著人來,怪不得他們敢這等放肆。」她眼波一掠,停住在那兩個年輕人面上,接著冷冷道:「老五老六你們這兩個最不是東西,是不是記恨以前幾次借酒裝瘋闖入我屋裏,被我趕了出去之仇?所以一道趕來了?」

  那兩個年輕人面色微變,那老六厲聲道:「胡說八道,我幾次借酒裝瘋來?」

  那少婦怒聲道:「你們賴得掉麼?全村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哼,哼,你們曲塘韓家除了我那死去的丈夫韓老三之外,再也找不出一個好貨。」

  那被稱為二伯的中年人指著房門道:「廢話少說,把門打開!」

  韓家少婦道:「這是我的房間,你管不著。你想作威作福,趁早到別的地方,我可不吃你們這一套,哼,老的想吞佔家財,少的想污辱寡嬸,我看只有你們這等財勢雙全的大戶人家才會有這種貪財亂倫的不肖子弟!」她罵得好生痛快,一聽而知她一定久已憋住一肚子的氣,直到現在才發作出來。

  韓二伯面上紅也不紅,怒聲道:「老五老六把這潑婦捆起來,還有你們兩個別站著發呆,快把鎖頭擰掉,擰不掉的話把門撞開!」

  那兩個長工忙忙動手擰鎖撞門,另外那兩個韓家侄子則一齊撲向那少婦。

  韓家少婦氣得粉臉泛白,嬌軀一閃,雙手揚處,左右開弓,把那兩個侄子各各打了個大嘴巴。她出手極快,似是練過武功的人,可是掌力不重,那兩個年青人體健力壯,身形雖被打得一歪,卻仍然張臂撲過去。

  厚重的木門被那兩個長工撞得山響,卻毫無坍裂之象。一片鬧聲中那韓家少婦已被兩個侄子抱住,四條健臂一纏,任她如何掙扎,也無法脫身。片刻間她已鬢亂釵橫,嬌軀被一個抱住,另外雙臂吃另一個扭到背後,再也動彈不得。而她卻只狠狠地罵不絕口,不肯尖聲高叫。

  中年人突然走到她面前,眼中露出兇光。韓家少婦驀地停口,惡狠狠地瞪著他。那中年人緩緩道:「你還敢發狠,我們韓家少了你,不見得就會吃官司。按理我這做二伯的,不該對死去的三弟的媳婦怎樣麼,但你實在搞得太不像樣子,韓家的家聲都讓你敗壞了。」

  那少婦呸一聲,道:「你們有甚麼家聲?」

  韓二伯仍然緩緩道:「你以前的敗德醜行,我不必多說,我且問你,房內那人是誰?為何躲在你房中?你身為孀婦,焉可收留年輕男子在家?」

  少婦一下答不上來,韓二伯眼中兇光更盛,突然伸手一連摑她三四巴掌,只見她粉頰上登時浮起紅色的掌指痕跡,唇角也淌出鮮血。

  韓二伯冷冷道:「外面已有人等著,那廝決跑不了,目下先把你這賤婦活埋再說!」

  韓二伯跟著又問道:「那廝是甚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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