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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龍門棋士鶴髮童顏,袍不覆膝,如不改裝,本來就很特別;要是改裝,為掩飾本來面目,一定也很特別;所以,他這樣問,可說是萬無一失。

  果然,那名船家連連點頭道:「那麼就對了,那位老人家,無論面貌和衣著,都的確是有點與眾不同,蠶眉、鳳眼、高高的鼻梁、黑黑的膚色,神態極為威嚴,眉宇間似有著重重心事,尤其那襲天藍長袍,顯屬上好質地,然而卻沾滿塵土——」

  葛品揚心頭猛地一震,暗駭道:這不是師父嗎?

  船家眨眨眼問道:「相公說的是這位老人家麼?」

  葛品揚定神點頭道:「是的,坐的哪班船?下去多久了?」

  船家想了想說道:「坐哪班船記不清了,不過,開船還沒有多久,這一路下去,碰巧會在前面趕上也不一定。」

  葛品揚含笑請託道:「趕上時請老大招呼一聲好嗎?」

  船家點頭道:「沒問題。」

  現在,葛品揚只有耐心等候這一途了。這一帶,水道紛歧,起旱追,很可能欲速不達,而且他也不知道那是條什麼樣的船,縱能追及,也很可能當面錯過。

  江船行速,本來就不快,葛品揚由於心中焦急,感覺上也就更慢了。

  船至黃崗,船家沒有表示,船到九江,船家仍然沒有過來打招呼,葛品揚再也無法忍耐,終於在九江離船登了岸。

  他上岸後,暗暗思忖道:九江地面,不會沒有丐幫弟子,而丐幫弟子消息靈通,絕不致對師父的過境一無所悉,我何不請這兒的丐幫分舵助我一臂之力呢?

  於是,他入城,很快地便找著一名丐幫弟子,同時開門見山地向那名丐幫弟子顯示了自己身份,要求立即帶去會見他們會舵舵主。

  丐幫九江分舵是在南門外楊湖中的一處小島上,當葛品揚乘坐的小船向島上駛去的時候,另一個方向,也正有著一隻同型小船往小島方面疾馳,兩隻小船漸靠漸近,終於,立在船頭上的兩個人同時驚叫起來。

  葛品揚驚喜交集地喊道:「日前在雲夢,向雲夢二老致祭的就是老前輩麼?老前輩為什麼要化裝成家師的模樣呢?」

  來船船頭上站的,正是龍門棋士古今同。

  但是,龍門棋士一副本來面目,一點也沒有改動,然而臉上的神色卻很怪異,這時聽了葛品揚的話後,全不似往日那種嬉戲之態,既不意外,也無欣喜表示,僅點了一下頭,意思似說:上了岸再談吧。

  不一會,兩船同時攏岸,一老一小相繼登島後,葛品揚走過去,注目遲疑地道:「老前輩您是怎麼了?」

  龍門棋士神色陰沉地道:「你來了正好,老夫來這裡,正為了請這兒分舵分頭派人找你來。」

  葛品揚吃了一驚道:「找晚輩什麼事?」

  龍門棋士沉重地道:「現在,你小子聽清楚:在江都縣北五里,隋煬帝舊日行宮附近,住著一名五十年前武林中的風雲人物,外傳此人早已物故,老夫近日方獲實訊,此人仍然活得好好的,如今命你前去,是要你去偷取一樣東西!」

  葛品揚脫口道:「偷?」

  龍門棋士微怒道:「是的,偷!不擇手段!因為此人對這樣東西愛如性命,就是他老子向他要也不一定要得到!」

  「一樣怎麼樣的東西?」

  「一座玉琢彌勒佛。」

  「要來何用?」

  「這個你不用問,你所要做的便是半年之內將它弄到手。」

  「那人經常將這座玉佛放在什麼地方?」

  「無人知道。」

  「那,那晚輩如何下手?」

  「如何下手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夫只告訴你期限是半年,超過一天,就別來見老夫,同時今後也就別再回天龍堡去了!」

  龍門棋士說時,聲色俱厲,葛品揚如蒙一頭霧水,但是,他不敢問,他只略略猜測到,這座玉佛,一定關係著一件嚴重的大事,不然以此老之身份,說什麼也不會出此下策,而要自己去偷的。

  於是,他暫時改換話題問道:「好的,晚輩遵命,但是,日前去風雨茅廬的究竟是不是您老呢?」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葛品揚益發迷惑了,今天的龍門棋士,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但是,對於此老,他沒有話說。龍門棋士無論命他做什麼,他只有唯命是從一途,他相信此老性情變異定有原因,龍門棋士不肯解釋,多問也屬徒然。

  葛品揚轉身欲去,想了想,又忍不住回過身來道:「關於五鳳幫召聘五派的事,武當平安渡過了,其他四派結果如何,老前輩有沒有聽到訊息?」

  龍門棋士冷冷說道:「終南有弄月老兒,對方係知難而退;黃山水雲老兒與首鷹兩敗俱傷;王屋駝叟去了天龍堡,仙老峰被放了一把火;少林寺係由老夫強行出頭,那名藍鷹很有骨氣,所以老夫也沒有要他小命,僅於薄懲。不過這一來,該幫定然會老羞成怒,勢必集中全部力量,改向天龍堡洩忿了,因為該幫一定會誤以為是你師父暗中主持——」

  葛品揚眉峰微蹙,暗忖道:是呀,我去王屋時,幸虧冷面仙子尚未接獲另外四處的消息,若是已知悉五路人馬沒有一處佔到便宜,她說什麼也忍不下這口氣而放過我的。該幫這次分向各派下手雖然失利,但如果五鳳五鷹集中,再加上天山胖瘦兩巨魔,以及天目無情翁、天衣秀士等一代巨煞,師門將拿什麼應付?這種危急情勢,龍門老兒又不是不清楚,他為什麼卻還要在這個時候將我支使去偷一座身外之物的玉佛呢?

  葛品揚愈想愈覺得其中定有蹊蹺,於是繞著彎子問道:「那位玉佛持有者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呢?」

  「你小子想用強奪取是不是?」

  「這不比行竊來得妥當些嗎?」

  「很好,你小子如果活得不耐煩,就不妨試試吧!」

  葛品揚聽得一呆,心想這就怪了,當今武林中武功最高者,就數師父、龍門棋士、弄月老人、水雲叟、冷面仙子、天山雙魔、天目無情翁、天衣秀士、五臺三魔,以及五鳳幫等人,而自己,自習成先天太極玄功及一元指以後,已較上述諸人相去有限,自己今日的成就,龍門棋士想必也清楚,而現在他卻說得這麼嚴重,難道此人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龍門棋士哼了一聲道:「你小子有點不服氣是不是?」

  「咳,咳,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你在轉什麼念頭麼?」

  「晚輩不過始終想不透武林中還有這麼位厲害人物罷了。」

  「聽說過醫聖毒王這個名號沒有?」

  「啊,醫聖毒王?這人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誰說不是,老夫剛才不是這樣說過了嗎?」

  葛品揚默然了,龍門棋士冷冷又接道:「半年時間說短不短,所以你無須操之過急,一切憑智取,不擇手段。須知此人武功雖與老夫等人僅在伯仲之間,然一身毒功卻無出其右,談笑之間都能施毒制人死命,你行藏暴露之時,即你喪生之時!」

  說到此處,手一揮,接道:「原船過去,馬上走!」

  葛品揚不敢再說什麼,返身上船,仍由那名丐幫弟子送來這邊岸上。

  葛品揚於是又自九江搭上另一條開往儀征、江都方面的客船,在船上,他反覆回味著幾句話:「期限是半年,超出一天,就別來見老夫,同時也就別再回天龍堡去了——醫聖毒王,醫聖毒王——只要能得手,不擇手段——」他想著,驀然駭忖道:去風雨茅廬致祭的明明是師父,我一再以此相詢,龍門老前輩都是避而不答,難道他與師父已碰過面,而師父正受了嚴重內傷,非那座玉佛無救不成?

  二十四橋千步柳,

  春風十里捲珠簾——

  江都,即今之揚州。揚州之形勝,前人有「四六」頌之曰:

  「禹別九州,斯為奧壤;唐分十道,是曰大邦。」

  「俯江循之壯闊,瞰京口之穹崇;揮毫萬字,一飲千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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