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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二十一章 再膺重命

  葛品揚懷著沉重的心情,獨自黯然走下鳳儀峰。

  師妹龍女投入師母冷面仙子的懷抱,這將使天龍堡和五鳳幫之間,又進入另一層更為複雜的水火狀態了。

  師父天龍堡主,在今天武林中的聲譽,雖是如日中天,然而,有一件事卻是無可否認的,在人生旅途上,他已進入老年。

  師父膝下,唯此愛女,師妹可說是他老人家漸人晚年唯一的慰藉,而現在,連這一點也失去了。

  師父天龍老人與師母冷面仙子在情感方面的誤會與裂痕,顯然地,只有日益加深而無彌補完復之望。同時,師妹又為雙方所必爭。私怨與公仇交集,今後,一堡一幫之間會演變成何等結局,真令人不堪想像。

  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適才他自參其境,目睹禍因形成,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母女間的天性一旦激發,是任何力量也阻止不了的;所以,當冷面仙子暈厥,師妹悲呼著撲上的那一剎那,他除了嘆息,什麼表示也沒有。

  接著,他被冷落了。

  聞訊奔出的紅鳳,指揮九、十兩婢,以及那名白髮醜老婦將母女倆擁持入內。冷面仙子雖然醒轉,但卻沒有再望葛品揚一眼,甚至曾經為他奔走天涯海角的師妹龍女,也沒有再望他一眼,轉眼之間,他葛品揚成了陌路人。

  出了王屋山,他唯一的洩鬱方法,便是全力狂奔。

  他忘了飢餓,忘了勞累,不避風雨,不計日夜,僅憑對路途的模糊記憶,歸心似箭地奔向了天龍堡去。

  他知道,不論師父多疼愛自己,在師父面前,他終不能代替師妹的空位,然而,他並不奢望那些。他只希望趕回去時,師父已經回堡,在師父聞訊哀痛之餘,希望因他之依侍身邊而稍感慰藉。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天,他忽然發覺,他已經到達雲夢。

  同時,更巧的是,不遠的前面,便是已故之雲夢二老的風雨茅蘆。

  人在失意之時,每易緬懷過去。遙望風雨茅廬,使他想起前年來此時的情景。那時,他一身武功雖然遭廢,但是他除了自苦,毫無怨尤,因為誤會終會有澄清的一天。誤會一朝澄清,師父即無遺憾,只要師父沒有任何遺憾,再吃多少苦他也不在乎:而今,一身武功不但恢復,且另有不凡際遇,然而在情感方面,他的負荷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形加重了。

  雲夢二老喪於五鳳幫,五鳳幫係由冷面仙子主持,冷面仙子是師父天龍堡主的髮妻,他的師母;二老是天龍堡主的至友,有一天,人們縱然懲處了師母冷面仙子,也將不會原諒師父天龍堡主的;更何況雲夢二老僅屬無數冤死者之一,而師父天龍堡主於事件連續發生後,直至今天尚且遲遲不出呢!

  葛品揚怔怔發了一會呆,終於忍不住向風雨茅廬走去。

  前年來此時,雪霜滿地,而現在,時值春夏之交,放目四眺,柳綠花紅,一片晴和向陽景象。人事與天時,竟是恰成對比。

  他走了幾步,稍稍遲疑,忽然斜斜繞去一排竹籬後面,因為他看到那後面正盛開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村野無香紙,採點野花致祭也好。他選擇了一小束野花,轉回來繼續往前走去。

  不一會,到達了,莊院前曲水修竹,景物依然,只是往日的雪地,如今已代以一片繁茂的雜草。

  莊門緊閉著,生滿綠苔,顯然自二老物故後,此處即未再有人居住過。

  葛品揚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躍登院牆,入院以後的路,他十分熟悉,二老遺體不會仍在,但少不了會有個靈位的。於是他徑向最後的大廳走去,為了表示尊敬,他不敢以輕身功夫躍進,而改以一步一步地緩行。

  經過假山,經過水池,也經過那座風雨亭。

  葛品揚來至亭中,正待穿亭而過時,目光偶掃,不禁微微十呆,亭中一碑挺立,原來二老就葬在亭下。

  然而,此尚不足為異,更令他驚訝的是,那方墓碑面前此刻正安放著一束鮮花,花種與他手上所持者一般無二,而從花莖斷痕的新鮮程度看來,前此致祭者,離去最多也不會超過一頓飯光景。

  先他而至的這位致祭者會是誰呢?

  莊門緊閉苔封,毫無近日開啟過的跡象,而院牆又是那麼高,可見來而復去的也是一位武林中的人物。

  那麼,這人會是誰呢?

  關於這一點,除了存疑,說什麼也無法憑空想像;於是,他將自己帶來的那束野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原先那束野花之上,然後納拜,起立,默禱,注目緩退,返身再由原路悵然走出莊外,繼續往南行去。

  雲夢向南,江河縱橫,趕路的人,以坐船走水路為宜,於是葛品揚在孝感搭上一條下行江船。

  在登船之際,葛品揚心念一動,暗想:我一路行來,都是官塘大道,那位去過風雨茅廬致祭的人,如向北走,我不會碰不上。他既係武林人物,迎面相錯絕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所以,他人十九是與我同方向而行,也是向南。又他先我不過一頓飯之久,如南行,很可能也會在此搭船,我何不順便打聽一下?

  於是,他向船家問道:「船老大,今天這兒有沒有船往下水開去?」

  「噢,走過去好幾條啦。」

  葛品揚又問道:「從這兒上船的客人多不多?」

  「不多。」

  「幾位?」

  「唔,好像只有四五位吧。」

  葛品揚脫口道:「其中——」

  其中什麼呢?他一時無法接下去。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一無所知。如果問其中有無江湖人物,船家或許並不見怪,但江湖人物有老少男女和各式各樣的長相呀!

  船家見他滿身風塵,人品雖俊,眉宇間卻充滿惶惑沉鬱之色,加之話到口邊留住半句,出門人善觀氣色,暗底下不禁大為起疑,因而反問道:「其中什麼?」

  葛品揚驀地想及:會不會是龍門棋士從蒿山下來順路過此呢?

  這種猜測雖然絕無把握,但卻頗有可能,橫豎他得向船家交代出一個人來,於是故作不知怎麼形容才好似地比了比手勢道:「有沒有——這麼——一位老人家?」

  船家稍稍釋懷,但仍追問了一句道:「那位老人家生做什麼樣子?有是有一位,不過,不曉得是不是相公所問的人。」

  葛品揚連忙接口道:「好認得很。」

  船家「哦」了一下,沒有開口,注目等待他再說下去,葛品揚見無法拖延,只好笑了笑說道:「因為這位老人家無論衣著和長相都很特別。」

  龍門棋土不一定會穿什麼式樣的衣服,在以前,他很可能舉出一部白鬍鬚來描述一下,因為龍門棋士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肯改變他那部垂胸美髯的;然而,如今不同了,在岳陽,龍門棋士為替他恢復一身功力,已不惜將美髯糟蹋了,此例一開,後來的情形就很難說了。

  不過,他現在的這種想法,也相當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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