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網 > 慕容美 > 英雄淚 | 上頁 下頁
六九


  賈鳳朝玄龍瞟了一眼,道:「他不是使著一柄紫斑劍麼?」

  玄龍怕說得太清楚了會漏出馬腳,便含混地笑道:「哦,真的嗎?這倒不太清楚。只是以前沒見他帶過兵刃,那柄紫斑劍怕不是向他師兄借用的吧。」

  賈鳳唔了一聲,鳳目轉了幾轉,薄唇微翕,似乎想說什麼,朝玄龍望了一眼,便沒有再說下去。

  最後她道:「不早了,明天見吧。」

  「明天見!」玄龍也說了一句,二人分別進了東西廂房。

  睡到半夜,玄龍突為一聲清叱所驚醒。

  他聽得出,那聲清叱,正是賈鳳所發。心下大驚,匆匆縱身下床,在案頭摸了一把自己帶來的圍棋子,揣在懷內,閃目向窗外一看,只見一條纖巧的身影在西廂房上一閃而沒,辨認之下,果是賈鳳。

  賈鳳碰到什麼事?

  ▼第二十七章 淺嘗愛滋味

  玄龍不敢怠慢,撥開窗戶,嗖地一個巧縱,穿窗而出。雙腳剛一沾地,雙臂一分一抖,施展出白門絕學,柳絮輕身術,身軀像柳絮迎風似地,飄上屋脊,這裡正是賈鳳的身形稍現即設之處。

  玄龍上得屋脊,凝神四下一打量,左邊沿江的官道上,靜悄悄,灰濛濛地,什麼也沒有。右邊是一片疏疏落落的叢林,月色下,望上去像一片或蹲或立的巨靈身影,陰森怕人。

  玄龍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陡聞林中傳來一聲清叱:「好賊禿!」

  又是賈鳳的聲音。

  賊禿?難道是個和尚?玄龍不及細想,猛提一口丹田之氣,運足坎離罡氣,雙臂微張,像巨鷹俯衝似地,直向叢林撲去。

  進得叢林,全神戒備地大喝道:「賈少俠何在,余弟來也。」

  聲如沉雷,震得樹木簌簌作響。

  只聽得一條細小的聲音自遠處傳來道:「余俠快來。」

  玄龍循聲疾趕過去,在一排灌木之後,賈鳳正氣喘吁吁地站在當地,一手執著那柄藍光閃耀的藍虹,見到玄龍,另一隻手往前一指,急切間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玄龍唯恐賊人逸去,也來不及向賈鳳追問究竟,一時間心雄氣壯,依著賈鳳的指示,兩臂一分一抖,便以柳絮身法向前追去,身形起處,其輕如絮,其疾如飛,飄忽忽地,如天馬行空,煞是灑逸美觀。

  假如是龍虎頭陀的話,他心想,正好,新陳賬一起算,哪怕粉身碎骨,也得通住賊僧交出一個盤龍大俠來。

  玄龍身形起在空中,離原地尚未及三丈遠近,驀又聽得賈鳳在身後急喊道:「余俠且慢。」

  玄龍聞聲一愕,以為敵人又在背後現身,忙將上身一仰,身形一頓,微一轉折,半空中,硬將去勢扭轉,斜刺裡往原地倒瀉回來。

  玄龍落地之後,見賈鳳仍然執劍立在當地,癡癡地望著自己,在迷蒙月色下,眼裡閃射著一種極其難解的光輝。

  玄龍雙腳一點地面,已至賈鳳身前,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賈鳳將寶劍納入劍鞘,一指左前側不遠處的一塊長條青石道:「賊禿去遠啦,追也枉然。坐到那邊,我再詳細說給你聽。」

  二人分據五尺來長的青石各一端,坐定之後,玄龍靜靜地望著賈鳳,等待她述說夜半遇暴的詳細經過。他見賈鳳低頭埋臉於胸前,起初尚以為她是怕羞,不便啟口,或是受驚過度,在寧靜思緒,考慮著如何從頭說起。可是,等了很久,只聽得夜風輕撼林木,發出一種倍增落寞荒涼的林籟外,賈鳳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仿佛一座石像,一點聲音沒有。

  玄尤甚感奇怪,心想,難不成她已……遭……想到這裡,心頭突然狂跳,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他再偷望賈鳳,她仍是那副樣子,一動不動地,像座石像。

  玄龍忍了幾忍,終於輕聲發問道:「那個賊禿?是龍虎頭陀麼?」

  賈鳳的身軀動了,她似乎從她自己的肘彎裡望了玄龍一眼,可是,玄龍仍舊看不清她的臉,他只隱約地見賈鳳點了一下頭。

  這一刹那,玄龍忽然對賈鳳深深地憎恨起來,他恨她,並不是為了他相信他那可怕的設想,他恨她該半途將他喚回。龍虎頭陀的武功了得他早就知道,但那只包括了他的拳招和氣功,輕功方面,他相信,師門柳絮身法是獨步武林的絕學,龍虎頭陀在這一方面並無驚人的成就,只要她指點的方向不錯,不管龍虎頭陀已先走多遠,他總有追上他的時候、何況事變先後總共才不過盞茶光景,縱走也走不了多遠。

  假如賈鳳已經……加上他本身的一筆帳,他覺得她誤了他的大事,她實在不該那樣做,無緣無故地將他喊回來。

  所以,他恨她。

  想到這裡,玄龍心頭突感一震,因為他忽然又想:她喊他回來可能是擔心他不是龍虎頭陀之敵,怕他遭上龍虎頭陀的毒手?若是這麼說,她也是一片好心。自己在慘痛的遭遇後,居然還能為別人打算,這種心胸實在太可貴了。那麼,他恨錯了。

  唉,他又想,賈鳳呀,你錯了,你不知道我是三白老人的徒弟麼?那種無堅不摧的坎離罡氣,難道你就沒聽到你師傅一目神尼向你提起過?我目前的火候雖然不足,但是,用來對付一下總是沒有問題的。何況你可以隨後趕來,眉山派的鎮魔劍法不是正好派上用場?唉,賈鳳,你真糊塗。

  賈鳳真的錯了麼?他又問自己。

  賈鳳怎知道他是三白老人的徒弟呢?三白老人退隱數十年,生死都是個謎,好不容易在江湖上出現了個手執白家紫斑劍,使的是白門降龍伏虎劍法的,垂眉吊眼黃皮的青年,他又去了天山,誰相信三白老人肯一氣收下許多徒弟?再說,人們有什麼理由再看到一個順眼點的,會武功的青年便想到他或許是三白老人的徒弟?

  他實在是自己害了自己。

  假如他不存心試探賈鳳,假如他告訴她,他就是以前的吊眼兒,雖然不能挽回已經發生了的一切,但總可以得到一點補償,最少也不會任令賊人一無所損地悠然返去。

  最後,玄龍恨的是自己。

  自己發覺有錯的人,表現上不是惱羞成怒,便是誠惶誠恐。

  玄龍屬於後者。

  他振起勇氣,輕聲又問道:「賈,賈少俠,是龍虎頭陀麼?」

  這一回,賈鳳抬起頭來了。玄龍見到賈鳳臉上並無威容,不禁在心底贊道:好個堅強的女孩子。

  賈鳳抬起頭後,並沒有立即回復玄龍的問題,鳳目半睜,在玄龍臉上來回地看了無數通,突然文不對題地問道:「你知道以前武林中有個三白先生?」

  玄龍點點頭道:「我那拜弟的恩師?」

  他一時找不著表白的機會,只好仍維現狀地作如此說。

  賈鳳又道:「他老人家有幾個徒弟?」

  玄龍脫口道:「兩個。」

  賈鳳臉色遽然一變,似乎這句話頗出她的意外。

  「兩個?」她雙手按膝,伸長脖子,上身前傾,極其緊張地問。

  玄龍被逼得毫無思考餘地,隨答道:「我那吊眼拜弟,和他白師兄,不是兩個嗎?」

  賈鳳深深噓出一口氣,神情立即平復下來。


虛閣網(Xuges.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