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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她又問道:「他師兄姓白?和三白先生,和三白老人,和三白老人一樣?」

  玄龍很快地道:「他就是三白老人的獨孫嘛。」

  賈鳳點點頭又道:「白家武學包括哪幾種?」

  玄龍道:「聽我那拜弟說,好像是什麼降龍伏虎拳法和劍法,坎離罡氣,以及柳絮……」

  玄龍說到這裡,心底暗道一聲不好,再也說不下去了。

  說時,只見賈鳳霍地自青石上跳起,站到自己面前,以春蔥般的手指,指在玄龍鼻尖上,怒喝道:「姓趙的,你還準備騙我多久?」

  說完,不等玄龍還腔,腳一跺,掉轉頭,如星瀉九擲,直往來路飛馳而去。

  世上事,再沒有當面給別人將謊言拆穿更為難堪的事兒了。此刻玄龍卻沒有上述這種感覺,因為他所需要的並不是掩飾,而是解釋。也許他解釋不出這種謊言起的動機是基於愛,但他足以們心無愧地告訴賈鳳,他這樣做,並無惡意在內。

  等到玄龍從迷惘中警覺過來,賈鳳已經下去了很遠——那並不是回宿處的道路。

  白家的柳絮身法的確不同凡響,玄龍在情急之下,一連七八個起落,便已將賈鳳追及。賈鳳似乎自知走脫不了,自動停步轉身,並朝玄龍恨聲叱道:「追來作甚?」

  玄龍方欲還言,賈鳳又道:「我是何許人,想你也知道,我們是長話短說,潛龍子,你回去想想,官家鳳哪一點……」

  官家鳳說至此處,聲顫淚閃,咬牙咽住,一聲淺哼,掉頭二次走去。這一次走得更疾,直如脫弦之箭,晃眼沒人蒼茫。

  以玄龍之輕功,固不難追及,可是,此刻的玄龍,仿佛一尊木偶,木然地呆立在當地,什麼也沒有做,他的視線隨著官家鳳的身影,遠去,再遠去……

  他是怎麼樣回到宿處的,他不知道。他熄燈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望著屋頂,一直到天亮,這才朦朧睡去。

  很久很久之後,玄龍感覺有人在推他,本能地一躍而起。定神一看,原來是大頭乞兒回來了。

  大頭乞兒以一種驚訝的眼光望著他,他不相信以玄龍目前造詣居然會沉睡如此,連別人走近床邊都不能發覺?

  玄龍自己也是甚感慚愧,他赧然地道:「她走啦!」

  大頭乞兒隨便問道:「昨天我走了之後?」

  玄龍道:「不,昨夜三更左右。」

  大頭乞兒迷惑地道:「什麼,三更半夜?」

  玄龍是個不善於說謊的人,尤其在他最信服的大頭乞兒面前。他只好紅著臉將昨夜所發生的事,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重述了一遍。他所關心的,並不是官家鳳負氣而走,而是龍虎頭陀有無侵犯到她?所以最後他向大頭道:「你以為龍虎頭陀——」

  他無法說得更為清楚,他希望大頭能在他的語氣和神情上瞭解他的意思。

  大頭乞兒大笑道:「活見大頭鬼,她不過想讓你露出輕身功夫,證實她的一種設想罷了。」

  一語道破,玄龍恍然大悟,心下一寬,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大頭乞兒朝玄龍瞥了一眼,點頭自語道:「不關心她的走,而擔憂她的身體……唔,看樣子,彼此都有意思呢!」

  玄龍情急叱道:「你胡說。」

  大頭笑道:「你可別後悔。」

  玄龍不解道:「我後悔什麼?」

  大頭神秘地笑道:「以後用得著我大頭時,你就知道了。」

  玄龍仔細一想,不對,無論如何,大頭乞兒總是他的師兄,他罵他胡說,實在太欠禮貌,思念及此,連忙恭恭敬敬地朝大頭作了一揖,賠笑道:「望師兄恕小弟一時口不擇言,冒犯之處,尚祈寬諒。」

  大頭笑道:「我這個師兄一向不講究這一套,倒是你那個白師兄面前,先取得協議才好呐。」

  玄龍心頭很亂,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發揮,便亂以他言道:「你在平昌分舵得到攝魂前輩什麼吩咐?」

  大頭乞兒用手向案頭一指道:「全部吩咐都在那兒!」

  玄龍順聲望去,先是一怔,繼之驚呼道:「啊?我爹的盤龍劍!」

  嘴裡喊道,人已奔向案頭,從案頭上將劍一把抓起,緊緊摟在懷中,眼中充滿淚光,喃喃念道:「劍有了,人呢?劍有了,人呢?」

  大頭乞兒上前,輕輕地拍拍玄龍肩胛,安慰道:「好好地表現吧,世伯他老人家會知道的,他老人家沒有理由在你藝成之後仍然避不見面。」

  玄龍霍然抬臉,雙目神光閃射地逼視著大頭乞兒,急急地追問道:「我爹至今未曾露面的原因難道與我習藝有關麼?誰說的?」

  大頭乞兒靜靜地道:「找回這把劍的人說的。」

  玄龍迫切地又道:「攝魂前輩他老人家還說了什麼?」

  大頭乞兒道:「在皖北,他老人家正好碰上龍虎頭陀在一官船上採花,這把劍連鞘放在一邊,他老人家雖然將劍搶到了手,卻可也跟那賊僧朝了相,本門輕功自不是龍虎頭陀所能趕得上的,他老人家說,劍固到手,以後的嚕嗦可多著呢。他老人家命我轉告你,一切以自身為重,盤龍大俠如知道了你目前的成就,你們父子可能很快就要見面了。」

  玄龍感激地連連點頭,道:「讓你們丐幫又結了這麼個強敵,玄龍于心何安?」

  大頭乞兒大笑道:「丐門有幾個是怕事的?再說,本門雖因此樹了強敵,又何嘗沒在同時結識了臺端這麼個更強的幫手?」

  玄龍挺胸道:「貴幫兩代均于小弟有再生之恩,今後貴幫如有需要小弟效勞之處,萬死不辭。」

  大頭乞兒拍拍玄龍肩胛道:「這一句話,就已經很夠了。」

  二人說了一陣,用過午膳,仍按原計劃往三匯趕去。

  三匯是個水陸碼頭,人煙稠密,酒肆林立,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妙法庵在鎮之一角,紅牆灰瓦,四周修竹,庵前有甚長幽徑,貫竹直抵庵門,從外表看上去,法相莊嚴,並無令人起疑之處。

  玄龍和大頭抵達三匯時,業已日暮,二人僅將庵址打聽得,約略看好道路,便找著一家客棧住下,準備在夜間前往探察究竟。

  二鼓敲過,二小結束停當。玄龍將盤龍劍鞘除下放在行李裡,用白天買來的一塊軟革,製成一條圍腰,束在腰間,再將盤龍劍盤扣在軟革之上。

  因為有此名劍在身,玄龍的精神更為抖擻了。

  臨行之前,玄龍再三向大頭交代道:「沒事兒便罷,否則的話,望師兄多多承當,小弟一旁掠陣就是了。」

  二人師門,均以輕功稱絕武林,只一刹那,便已來到妙法庵前竹林外邊。二人一比手勢,分由兩側遠遠繞道縱上第一進兩廂配殿,再往正殿陰脊一角會合。

  大頭輕聲道:「仍由兩側雲房探下去,如有所見,彈指為號。」

  玄龍點點頭,二人即便分開。

  這座妙法庵,甚為寬宏壯麗,前後計有三進之多。第一進是大雄寶殿和東西配殿。第二進是法場,也是庵中尼眾日常做功課的地方。第三進是十數間雲房,由一條以朱漆欄杆圍護的回廊迂回貫連。

  二人凝氣連神,竄高伏低地聆察兩三遍,只見偌大一座尼庵,沉靜如死,一無異狀。

  二人無奈,只好相將比劃著仍由原路退出庵外。回到棧房後,天色已近四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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