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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大頭一面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面道:「賈少快少留,大頭暫時失陪,至多明午,大頭即能趕回。」

  賈鳳道:「你去吧,我不一定,不過,我暫時也不會走,關於潛龍子的事,我還有很多話要向余少俠請教呢。」

  大頭乞兒道聲再見,即便出店而去。

  草渡的小酒店中,現在只剩下玄龍和賈鳳二人面面相對了。大頭乞兒走後,二人之間,立即沉默起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都找不出什麼話來說。每當四目相接,二人心頭便都略感一麻,說不出那是一股什麼滋味,二人都感覺到,那種滋味實在好受極了。就這樣,為了這種享受,二人誰也不願先開口了,一味地沉默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二人陶醉在人生第一次莫明其妙的,令人眩暈的氣氛裡。

  良久良久之後,賈鳳紅暈著雙頰向玄龍嗔道:「你盡瞪著我作甚?」

  玄龍心頭突地一跳,傻傻地,木然地答道:「是我在瞪著你麼?」

  賈鳳掩嘴撲哧一笑,道:「難道是我瞪著你?」

  賈鳳話剛出口,雙頰紅暈又深了一層。她知道她這句話有點語病,一點也不錯,你不瞪人家,怎知道人家瞪你?既然你也瞪了人家,又何怪人家瞪你?話不說不明,她這一賣巧,卻將自己給弄尷尬了。

  玄龍仍然木然地坐著,他看著她的雙頰,欣賞著她雙頰上的紅暈,它似乎比巴嶺日出更美,他並沒有聽清她說了些什麼。

  賈鳳掉過臉去望著窗外,西天一片金黃,太陽快要下山了。她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在金黃色的夕陽裡,她似乎看到一張淡淡的、熟悉的面孔,垂眉,吊眼,黃皮膚,唔,就是那種黃色,比金黃稍為深些。

  又是好一會兒過去了。

  在一聲輕歎中,賈鳳轉正了臉。

  「你那拜弟真的去了天山麼?」她低聲用一種略顯嘶啞的音調問著。玄龍仿佛從睡夢中給人喚醒。

  「嗯?」他應了一聲。

  「噢,」他又道:「是他,他去了。」

  賈鳳輕歎道:「此人真是言而無信。」

  玄龍吃驚道:「他對你應過什麼來著。」

  賈鳳怨道:「我曾在巴州孫家擂臺上暗示他在一元經大會上再見,他並未回絕。」

  玄龍脫口道:「你怎知在十月廿五的一元經大會上,見他不到?」

  賈鳳聞言,鳳目略睜,清光暴射,逼視著玄龍道:「你不是說他已去天山?」

  玄龍知道失了言,勉強笑著解釋道:「我那拜弟是個聰明人,他可能在半路上想及那位什麼尊者或許會給一元經誘出天山,深恐徒勞往返,而轉往湘南九疑坐等也不一定哩。」

  當玄龍勉勉強強地為她解釋,賈鳳的雙目始終沒有離開玄龍的臉孔。玄龍所說的話,她似乎很注意地在聆聽,也似乎一句沒聽而在想著另一件事。

  等玄龍說完,賈鳳突然問道:「你和你那拜弟可是同鄉?」

  玄龍心頭一笑,胡亂點了一下頭,道:「他住五台,我原籍是漢中,五台也住過,那邊我有個親戚。」

  「嗯!」

  賈鳳漫應了一聲,臉色鬆弛下來。

  玄龍見她沒有再追問下去,大感寬心。

  二人拉拉雜雜又談了一些不相干的話。

  天漸漸黑下來了。

  玄龍將店夥叫來,問道:「這兒有店房出租麼?」

  夥計道:「不瞞客官說,草渡是個小地方,沒有棧店,小的見二位公子都是上流人,小店閑著兩間上房,平常很少租出,因見二位不是等閒之人,可以破例通融,不知道二位是要兩間還是一間?」

  「兩間都要!」賈鳳搶著道。

  玄龍朝賈鳳望了一眼,賈鳳雙頰飛紅。

  玄龍心想,真怪,這些女孩子,臉這麼容易紅,卻偏要女扮男裝,難道男人的眼珠子都是木頭刻的?

  兩間上房均在店後,一在東廂,一在西廂,隔著一個小庭院,遙遙相對。

  夥計帶領二人看過之後,賈鳳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店夥卻獻殷勤道:「兩房相隔太遠,害得兩位甚為不便,小店深感抱歉。」

  玄龍聽了,甚感刺耳。

  賈鳳早輕叱道:「你好嚕嗦!」

  店夥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賠笑道:「是的,是的,只隔個小院子,深更半夜,沒人打擾,其實也沒有什麼不便之處。」

  真是該打屁股,玄龍心想,幾乎笑出聲來。

  賈鳳氣得兩眼直翻。

  店夥見賈鳳沒再罵他,以為後面這幾句說對了,想賣好到底,便又道:「通前面的門是要上鎖的,兩位儘管放心,大著膽子……」

  賈鳳出聲叱道:「好啦,沒你的事兒啦。」

  店夥在兩間房裡都點好油燈,然後走了出去。

  玄龍雖可裝做不知賈鳳身份,和賈鳳在一個房間裡再聊一會兒,可是,真不知道原是一回事兒,已經知道了再假裝不知道就有點大不相同了。他到底出身儒俠世家,幼經聖賢書所薰陶,知禮慎行,不敢稍縱。

  他既不便到賈鳳的房裡去,也不便將賈鳳約到自己房裡來,只好立在院心,等賈鳳如何如何。

  賈鳳突然向玄龍問道:「余俠使用何種兵刃?」

  玄龍笑道:「學過兩手毛拳,也學過幾趟粗劍,兵刃卻是沒有。」

  賈鳳又道:「你那拜弟呢?」

  玄龍脫口道:「他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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