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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玄龍歎息道:「一言難盡,說來話長。」

  賈鳳急道:「你就不能簡單扼要地說個大概麼?」

  玄龍朝大頭乞兒瞥了一眼,大頭乞兒微微點頭,凡是別開生面的新鮮事兒,大頭乞兒沒有個不贊成的。此刻,他已知玄龍說出這番話來的心意,為了加強氣氛,便也故意裝作失驚之態,從旁倉皇地問道:「他真的走了麼?」

  賈鳳見狀,朝玄龍望了一眼,又朝大頭乞兒望了一眼,忽然喃喃自語道:「他不是和他那個姓白的師兄及金剛掌侯四等人約定,九月底在巫山神女廟見面的麼?」

  玄龍和大頭乞兒同時恍然大悟,心想,前晚巴州棧房上偷聽的原來是你呀!

  大頭乞兒也不說破,反而故意問道:「是呀,賈少俠何以得知?」

  賈鳳見問,雙頰驀地一紅,期期地道:「是,是他上臺以前,潛,潛龍子,自己,自己親口和我說的。」

  玄龍心底暗笑,心想,好傢伙,你也會撒謊哩。

  於是,玄龍順著二人口風說下去道:「事情發生在昨天。昨天,在平昌,我那拜弟說,他原和金剛掌侯前輩等人約定,九月底于巫山神女廟相見,但他此去天山,是否能於九月底趕回固不一定,甚至一去不回,也是意料中事。所以,他轉托我,如碰上金剛掌,他的白師兄,或者攝魂雙小中任何一位,就替他傳達上情。說也真巧,我剛在這裡坐下,便遇見了這位大頭兄弟,我正想和他談這件事時,賈少俠又來了。」

  賈鳳瞪大雙眼,追問道:「他去天山作甚?」

  玄龍裝出滿臉悲戚之色,繼續編織道:「我那拜弟,身負血海奇冤,此去天山,據說就是為了洗雪親仇,……至於詳細情形,因我那拜弟一直諱莫如深,連我也不太清楚。」

  「天山?」賈鳳閉目輕聲念了一遍。然後,鳳日暴睜,眼射奇光,向大頭乞兒咄咄逼問道:「丐幫子弟遍天下,向為武林所稱道。你既自炫是丐幫二代中的出色弟子,以丐幫未來掌門人自居,來,我問你,天山有哪些厲害角色?」

  大頭乞兒暗道一聲:「糟了,天山除了關外神駝一派外,別無邪魔外道,玄龍這個謊扯不圓啦,難道說吊眼兒的仇家是神駝不成?」

  大頭乞兒心裡雖然忙亂,嘴裡卻敷衍道:「天山一帶,除了關外神駝——」

  賈鳳哼了一聲,糾正道:「我問的是黑道邪魔!」

  大頭乞兒吃吃地道:「至於黑道邪魔,這個——」

  賈鳳冷笑一聲道:「哼,好個丐幫二代弟子,居然連天山無住峰的毒手尊者都不知道,還在這裡瞎吹大氣,嘿嘿!」

  大頭乞兒訝道:「毒手尊者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麼?」

  賈鳳反問道:「你親眼看到了他的屍首?嘿,武林中人,藉著某種名義謝世的,比比皆是,難道你這個堂堂丐幫二代出色弟子連這點知識也沒有?」

  大頭乞兒的活罪可真夠受的。

  這時,賈鳳已轉向玄龍,問道:「吊眼兒提到過他找的是什麼人嗎?」

  玄龍順水推舟地應道:「很有可能,有一次,我似乎聽吊眼兒提到過尊者什麼的,是否就是賈少快适才所說的毒手尊者則不得而知了。」

  賈鳳一拍桌面道:「那就對了。」

  又掉臉向大頭乞兒責問道:「如何?毒手尊者死了沒有?假如毒手尊者已經去世了的話,吊眼兒還會千山萬水地趕去?」

  大頭乞兒在心底罵道:活見大頭鬼!

  賈鳳說罷,偏頭向壁,似在沉思。一會兒之後,忽然自語道:「以他所習白家武功來說,雖不能一定勝得了天山毒手尊者,如能見機而作,自保總該毫無問題。只是他年輕氣盛,復仇心切,到時候,奮不顧身,以毒手尊者那種狠毒心腸,確實堪虞之至。唉,早知道,我陪他去,以他的紫斑劍,和我的藍虹劍,雙劍合壁,那就……比較有希望了。」

  大頭乞兒偷偷地朝玄龍扮了個鬼臉,先伸出一隻拇指,後伸出食中二指,在空中一比劃,立即縮了回去。玄龍知道,拇指是代表他,食中二指代表白男和官家鳳。大頭乞兒的意思是,以後有好戲看了,一對二,麻煩都是你自己慧的,看你如何善後?

  玄龍驀然警覺,這個玩笑可開不得,白男和官家鳳有著水火不相容的個性,萬一惹起情債,此生如何清償?

  人性往往是矛盾的。此刻的玄龍,愈見賈鳳表現出對他的前身關注和一往情深,愈感到一種莫明的快慰和滿足。可是,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極端危險的,情感是一種越磨越濃的東西,像墨一樣。他不能再以這種虛無飄渺的構設來刺激賈鳳的情感了,以他前身的醜怪,和賈鳳的娟秀,說起來,這實在是一種可貴的情感,與白男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樣。但是,他應該適可而止,就這樣,他想,他已經有罪了。為了滿足個人私欲,他向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挑逗,而結果一無交代,這算是什麼意思呢?

  玄龍愈想愈慚愧,結果是滿身大汗。

  在秋天出汗,實在少見。

  賈鳳早回過臉來,他見玄龍臉色由白變紅轉青,又由青返紅轉白,結果是汗水盈額,點點而下,不禁大奇道:「咦,你,余,余兄,你怎麼啦?」

  玄龍勉強笑道:「沒有什麼,賈少俠,我們換個話題,別再談及我那個拜弟的一切如何?」

  賈鳳感激地道:「是不是我將毒手尊者形容得太厲害,你為你拜弟擔憂了麼?唉,你,你余兄真是個有血性的人。」

  玄龍只好苦笑著搖搖頭,不敢再說什麼。

  賈鳳朝玄龍注視了好一會,突然問道:「余兄是何派高弟,可否見告?」

  玄龍一愕,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他剛才編的那一段,雖然是假的,即令他不願再編結下去,可也不能立即拆穿。賈鳳對他前身的情感是真摯的,他不能讓她知道她受了別人的愚弄。要維持這個既成之局,他就要當心今後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他前身姓趙,名玄龍,號潛龍子,為前輩異人三白先生之徒。他現在姓餘,名拜白,是趙玄龍的結拜兄弟。那麼,他會不會武功呢?

  假如說不會,不但不近情,而且不合理。因為,他不但是趙玄龍的結拜兄弟,而且認識金剛掌侯四,攝魂雙小中的大頭常勝,和玄龍的師兄白男,他在上面說過,吊眼兒托過他,碰到這幾位,就替他傳個信,假如他對武功外行的話,他又何能熟悉這許多武林中頗有聲望的人物?

  所以,第一個可以決定了的,他不能說他不會武功。

  再次,他假如這一點承認了的話,他的師長是哪一位呢?假使不承認是三白門下,雖然這是一種玩笑,嚴格說起來,也是一種對師門的不敬,他不能這樣做。

  那麼如何是好呢?

  賈鳳見玄龍沉吟不語,大大地感到不悅。

  她冷冷地道:「莫非令師在武林中地位過於崇高,不是我姓賈的這等末學後進所配聞問的麼?」

  大頭乞兒知道玄龍為難之處,連忙從中代答道:「余見之師,乃前輩怪傑,此老生性與眾不同,不願世人知其尚在人世,余兄下山時奉有師命,連我大頭和余兄交往年余,至今尚在揣測之中,這一點尚希賈少俠見諒。」

  賈鳳聞言,這才轉怒為喜,點頭微笑道:「這一說尚在情理之中,武林前輩,一旦退隱,多半不喜他人知其去向,這種前例,在在皆是,余少俠何不早說?」

  玄龍如釋重負地笑道:「小弟深怕賈少俠見怪呢!」

  賈鳳道:「你這就叫做弄巧成拙。」

  一語成譏,一點不錯,玄龍是弄巧成拙。

  此話怎講,下文即將交代。

  三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中,已至黃昏時分。

  大頭乞兒忽然一拍腦袋道:「糟了。」

  玄龍和賈鳳均都吃驚道:「何事糟了?」

  大頭皺眉道:「師傅曾經交代我務必在七月中旬以前赴本門平昌分舵等候他老人家自皖北發來的指令,今天是七月廿一,昨天廿,我們,我,我經過平昌時,竟然忘了這檔子事,你們說該死不該死?」

  賈鳳和玄龍都是尊師重道的人,一聞大頭此言,齊都代大頭著急起來。

  賈鳳道:「馬上就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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