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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回到賓館,天已微黑,不多一時,送來飯食,單劍飛偷偷打開酒壺聞了聞,沒有異味,心想,諒他大概沒有下毒的膽子吧。可是,等他將一隻食盒打開來,他的心跳了。那是一盒紅燒小雉,色香味俱佳,但是,今天的單劍飛,曾在四川唐家住過一段時期,無論視覺、觸覺和嗅覺上,都有著與常人不同的敏感,這種情形,在一般人而言,可說毫無疑異,然而,單劍飛卻突然警覺到一件事,這盒紅燒山雉很香,不過,香得太過份了。

  當下,他聲色不動,緩緩斟出一杯酒來飲了,然後抬頭吩咐香香道:「請廚師父來一趟。」香香不解道:「什麼事?」單劍飛緩緩說道:「叫他來,我會跟他說!」香香又碰一個軟釘子,悻悻然而去,不一會,一名獨眼廚師走了進來,單劍飛以筷子敲敲那盒紅燒山雉道:「大師父手藝不錯啊!」那名獨眼廚師一呆,接著啊了一聲,才結結巴巴的躬身答道:「不——不錯,噢不,卑役是說,蒙單少俠,噢不,蒙——蒙單統領褒獎,實在不敢當得很。」

  這位獨眼廚師來的時候,大概以為一定是口味方面出了毛病,一頓排頭,是無論如何少不了的,不意事到臨頭竟是極口讚譽,受寵若驚之下,弄得連話也說不靈清了,兩婢見狀,均為之忍俊不禁。單劍飛星目如電,已瞧出這名廚師是個老實人,這番言詞絕非出諸做作。心想:看來連他也不知情呢。當下故意臉色一沉道:「你叫什麼!」那名廚師又是一呆,木然地道:「張瞎子。」兩婢本來想笑,見到單劍飛神色有異,也呆了,單劍飛沉聲:道:「念你是個老實人,菜燒得也不錯,本俠這才叫你來,告訴你一點做人的道理——你知道你已將公孫護法得罪了嗎?」

  張瞎子啊了一聲,張口沒有說得出話來,兩婢情形,也是如此。單劍飛接著道:「傍晚,你燒菜時,公孫護法去過廚房對嗎?」張瞎子臉色發白地道:「是——是的。」單劍飛又道:「那時候,你這盒紅燒山雉剛剛做好,他捧著聞了又聞,曾經連聲讚美,對不對?」張瞎子又點了一下頭道:「是——是的。」單劍飛沉臉道:「那你為什麼不將這一份先讓了他,另外多再做一份給我送來?」張瞎子期期地道:「山雉只——只此一隻,再做——沒有了。」單劍飛哼道:「笨蛋!沒有,再做別的菜也一樣呀!剛纔公孫護法來到此處,言下對你甚表不滿,你當了這麼多年廚師,怎麼連這麼點眼前見識都沒有?」張瞎子苦著臉道:「卑役那——那會想到他有這意思,過去他都明說,這次只不過隨便讚了兩句就走開了。」

  單劍飛揮揮手道:「馬上送去!」張瞎子抖著手,端起食盒,打躬退出,香香呆愣一下,忽然咦了一聲,張目道:「公孫護法幾時來過?」單劍飛淡淡地道:「你們不在。」香香連連眨眼道:「我們不在?今兒打早上起,遊宮、回房,直到現在,我們幾時離開過你一步?你在弄些什麼玄虛?」單劍飛微微一笑道:「馬上趕去公孫護法那邊看看就會明白了。」

  香香懷著一肚子迷惑,果然出房而去,過了一會兒,匆匆走回,雙眉緊皺,不住搖頭,單劍飛抬頭道:「如何?」香香皺眉道:「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我到,張瞎子也剛到,我沒有進去裡面,遠遠站在一邊偷看,只見公孫護法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的,聽張瞎子將來意說明,並且深深賠完罪之後,一聲不響,捧起食盒就朝張瞎子頭上摔去,還好湯已不燙,食盒又是木製的,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單劍飛站起身來,漫聲道:「我佔了他十拿九穩的金錦統領位置,本來想借此機會巴結巴結他,不意他火氣這麼大,叫我有什麼辦法!」

  夜半,兩條靈捷的身形,輕巧地掩來賓館屋頂。下面,東房中單劍飛突然喊道:「媚媚,香香!」屋頂二條身形一比手勢,霍地伏了下去,只聽下面西首房中,香香和媚媚兩婢睡意未消的高應道:「來——啦!」接著,房門打開,媚媚的聲音道:「少俠有何吩咐?」香香接著低罵道:「你丫頭也是的,聲音輕點好不好?」頓了頓,似乎已經轉向單劍飛,聲音更低,含混地道:「少俠意思——要——要婢子們一起過去?還是——先叫她或我?一個一個輪著去?」

  但聽單劍飛久很久才哼了一下大聲道:「你們兩個,聽清楚沒有?你們兩個,都替我滾出去!好好的!安分點!別自找難看,心急辦不了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知道嗎?以後盡有你們的機會!」兩婢愕然相對,半晌無言,香香猛一跺足道:「真是倒八輩子霉——」磁的一聲踢上房門。又聽單劍飛打了呵欠,喃喃道:「一點就透,才是聰明人,也沒想想這兒是什麼地方,如果鬼迷心竅,妄圖逞一時之快,嘿嘿嘿——」又是一個呵欠,似已倒身睡去,屋頂兩條黑影互相側轉過頭,昏暗中,兩雙如電眼神,充滿怒火,充滿了怨毒,也充滿了無比的惶惑和震駭。不多一會兒,終於悄悄切齒退去——

  ▼第十九章 插翅飛去

  一天、二天、三天,神威宮中,安靜如常。

  宮中,最安靜的,當數單劍飛。他照常飲食,照常各處閑踱,臉上掛滿笑容,看到那些護法和武士,經常揮手或點頭招呼。就為了他這種親切的態度,他贏得宮中武士更多的尊敬。武士們人人看出,他在等待,等待佈達大典,他已經等於是我們的金錦統領啦!

  自從神威宮主偕東宮鬼女,以及「藍紫」兩名分宮主外出,宮中高級人員就剩下西宮妖女歐陽瑤玉、「黑黃」兩名分宮主、公孫護法等十二三名護法和香主,以及兩名神秘怪異的黑衣老人。單劍飛直到二三天之後,方似有意似無意地問了一句:「那兩名黑衣老人是誰?」媚媚和香香同時吐了一下舌尖,搖搖頭,沒有開口。單劍飛又接著談淡問了一句:「怎麼以後就沒有見到?」媚媚似覺再不答,未免太過份,因此以手遮口,悄悄說道:「後山密室練什麼神功去啦,關於這兩人,你最好還是少問,你不看平常宮中從無一人提起嗎?」

  單劍飛故意爭辯道:「鬼話!既然如此神秘,那麼,他們哪會在講武堂時時出現?」香香脫口道:「還不是為了你!」單劍飛迅速回問道:「為了我?」香香一時拐不過來,只好左右看了一眼輕聲道:「我們也是聽歐陽娘娘說的,那天,正值他們兩位封關之期,經宮主要求,請他們出席講武會客,對你品評一下。」單劍飛故意晒笑道:「這樣說來,我能活到現在,還是他們兩個決定的了?」香香輕哼道:「差不多!」媚媚接口道:「金錦統領一職,也等於他們兩位所賜!」

  單劍飛詫異道:「為什麼?懸獎在前,決戰在後,誰贏誰輸,尚在未決定之前,我之贏得勝利,全靠自己,幹嗎成了他們的恩惠?」香香哼道:「你懂!你就不覺得勝負之彩注來得太遲,也太突然了一點麼?」單劍飛道:「的確不錯,你最好再說清楚些!」媚媚低低解釋道:「當你一踏進講武堂,兩個老傢伙就將你看清楚了,當時,其中一個老傢伙說了句:『晤——難得!』等你答應了公孫護法的挑戰,另一個才說:『可以決定一人為金錦統領!』宮主道:『二虎招爭,必有一傷,懸出金錦爵位,豈不成了變相鼓勵他們趨向極端?』第一個老傢伙道:『姓單的會贏!』第二個名傢伙冷冷接口道:『而且不致引起傷亡!』據說,那時宮主就在兩個老傢伙身後,因為雙方係以傳音方式對答,以至無人發覺而已。」

  單劍飛當時聽得一身冷汗,他自以為智勇兼備,打子一場漂亮仗,不意事件演變和結果已落入別人意料之中。好可怕的兩個老傢伙!單劍飛猶有餘悸,心想:還好兩個老傢伙當天就閉了關,不然的話,他這幾天內心的秘密,豈不早就要給兩個名傢伙看穿?現在,他已無心去追問兩個老傢伙的身份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早早設法脫身,否則,等宮主等一行返宮,或是兩個老傢伙坐關期滿,那時,他恐伯就真的要變成插翅難飛了。

  依紫衣鄭一平之設計,出宮只有一法:由兩婢向歐陽妖女探出宮中通向後山的秘道,由秘道潛出,方保萬無一失。可是很顯然的,這一著,說起來蠻容易,要付諸實現,卻難同登天。所以,四五天來,他靜守,看上去他過得很平靜,實則他比誰都感到煩躁,不過,他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很夠了。宮中情形,他已瞭然於胸,那兩位陰謀者,公孫護法和金姓黑衣分宮主,已給他明諷暗刺得神魂不定,雖然二人私底下接觸頻繁,然而,二人似已放棄每夜的無謂監視。萬事俱備,只是如何將兩婢打發開去。最後,單劍飛告訴自己:時日無多,看來不下狠心幹一場是不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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