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慕容美 > 金步搖 | 上页 下页
九九


  無才夫人緩緩一搖頭道:「孩子,你猜錯了!」單劍飛一呆,木訥地道:「那麼是誰?」:無才夫人深深一嘆道:「誰?是你!」單劍飛半晌沒說出話來,無才夫人輕嘆著接下去道:「孩子你很誠實。剛纔,你所說的那些經過,伯母我,其實早就知道了。伯母要你再說一遍,只不過為了要考查你的誠實程度罷了。你先後在妖女歐陽瑤玉那兒,以及黃衣分宮中鬧事,消息已傳到神威宮主耳裡,尤其是最後連他們正宮娘娘鬼女陰美華都上了你的當,更令神威宮大為震怒——」

  單劍飛暗「噢」一聲,心想:果然人如其名,怪不得那位黑衣正宮娘娘,看上去一點血色沒有,原來她就是四美之一的鬼女陰美華。單劍飛迅忖著,連忙說道:「那也一樣,我去就是了!」

  無才夫人臉色一整,不悅地道:「孩子,你這話什麼意思!楚素心真的會自私到這種地步?要拿別人的徒弟去換回自己的徒弟?無才夫人與玉帳仙子同出金鳳羅剎門下,別說是金鳳羅剎在六十年前的武林中是怎樣的一號人物,單談現在吧,身為師妹,玉帳仙子能創建君山聖君,使天下人為之側目噤口,難我這個身為師姊的無才夫人反連一個女徒都庇護不住,而非得犧牲別人家好兒女一條命不成?」

  單劍飛伏身拜倒道:「伯母請別生氣,小侄所說,純屬出至肺腑之言,卿妹因結識小侄方有此難,她一天不能出險,小侄亦自不能安心。」

  無才夫人伸手把他挽起道:「我知道,孩子,他們不過——-要挾而已,卿兒生命,短期內諒還無礙,慢慢再想辦法亦不為遲。」

  單劍飛低頭苦思了足有頓炊之久,最後向無才夫人遲疑說道:「伯母,小侄跟『太陽神翁』和『天池隱翁』都有過往來,依您看,假如小侄請得這兩位老前輩出面,指名向該宮要人,會不會有效?」無才夫人搖頭道:「不但沒有好處,可能還會生出反效果來;你想想看,如果那位什麼宮主將這兩個老兒放在眼裡,他還會派人盜取太陽神針並以天羅印滋生事端麼?」

  單劍飛低頭下去道:「是的,小侄心亂得很,有些糊塗了。」無才夫人見婢女已經上燈,便說道:「你隨小雲丫頭出去吃點東西,早早安歇,這事急也急不來,明天——咳,等明天再說罷!」

  單劍飛一夜輾轉不能成眠,直至五更將盡,方始倦極朦朧睡去,天剛亮,馬上又給報曉的雞啼聲吵醒。他一躍下床,匆匆就架上隔晚備好的冷水洗了臉,衣服略整,立即出屋向無才夫人住處趕去。他趕抵時,一婢守候在門外,似乎早知道他這時候會來,不待他開口,已將一隻信套送到他的面前道:「夫人留交,請少俠過目。」

  單劍飛愕然卻步道:「留交?」那名女婢點頭道:「是的,夫人已於半夜出門離去了。」單劍飛忙將封套撕開,抽出書箋一看,但見箋上寫道:「劍飛賢侄:卿兒之事,思之再三,深覺老身實有親自出山走一趟之必要,老身離去,凡粉、俗脂兩堂主亦將隨行,山中乏人,擬煩賢侄暫予照管,為時約需三月,三月屆滿,賢侄不妨自便,執筆惶然,書短不盡。伯母楚素心草留。」

  單劍飛緩緩將函箋納入封套,一面向那婢女問道:「山中現在尚有多少人?何人稱長?」那名婢女想了想答道:「連婢子在內,大約還有十來人,夫人囑咐,所有的人均應受『女紅部司事』龍姑娘督管。」

  單劍飛知道自己猜想得一點不錯,無才夫人要他留下來照顧教中事務,不過是一種借口,目的在不讓他為這事輕身涉險而已。那名女婢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夫人於函中另有交代?」單劍飛定神搖頭道:「沒有——」頓了頓,又道:「我也要走了,請代向那位龍姑娘說一聲,並請她在夫人離開的這段期間多辛苦一點。」語畢,抱拳一拱,返身奔下車蓋山。

  單劍飛行經那座車蓋亭,回顧四下無人,便向亭中走去。他經過再三考慮之後,決定將一本七星劍訣下冊埋藏起來,其餘幾樣東西,仍舊帶在身邊。他撬起一塊青石,埋下劍訣,然後出亭繼續上路。

  現在,單劍飛為難的是:他應該先打入神威宮下面哪一處分支機構呢?他,一共只知道兩處地方:一為定陶方面,妖女歐陽瑤玉的洞府。一為開封宋故宮下面的黃衣分宮。然而,這兩處地方,他感覺無論投去哪一處都不甚合適,妖婦方面固屬麻煩多多,黃衣分宮方面,也不見得有多安全,那個姓蔡的分宮主在離宮之後,曾被他在宮中胡鬧過一場,並逮走他的副分宮主申象玉,其後在關外又被他和唐心儀弄得狼狽而逃。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要是那廝來個公報私仇,他先挨點皮肉之苦尚倒無所謂,萬一遭了那廝毒手,結果楚卿卿淪陷如故,自己反白賠一命,豈非天大冤枉?但是,他無法直接找到神威宮去,除此兩條路,別無他途可循,於是,他狠下心腸來,決定趕向開封,混入黃衣分宮。

  經武勝關、長臺關,奔汝南,過上蔡,十天之後,單劍飛渡過商水,到達淮陽。淮陽距開封,只剩下兩百里出頭,腳下稍微放快點,一天一夜儘可到達。單劍飛因過去十來天中趕得太急,時值盛夏,天氣太熱,等到了淮陽,實在有些受不住了。他見淮陽市面冷落,歇下來也不致有甚意外,於是,便走向一家小客棧,準備好好休養一宵,以便次日繼續上路,一口趕去開封。

  單劍飛身上的一襲藍衫已經褪色,臉孔也給晒成紫醬色,頭髮更是好幾天都沒有梳理,看上去一派潦倒之狀,住上這種三等旅舍,倒是十分恰當。這家客棧只有六個房間,前面是座狹仄的飯廳,緊連著,面對面,一邊三間,中間走道僅寬五尺許,出了走道便是荒蕪的後院,而六間客房幾乎沒有一間門扇是完好的,好像住到這裡的客人,根本無物可供粱上君子光顧,所以也不必去顧慮到房門能不能上鎖。

  六間房只有左邊最後一間住著一個客人,因此,單劍飛便要了右邊最後的一間,靠近後院,比較通風涼快些。單劍飛進入房中,正待吩咐店家去弄桶涼水來洗臉的當口,店門口陽光一黯,又走進兩個客人。兩人筆直走進對面那間已有一個客人住著的房中,同時反手將房門輕輕掩上。單劍飛起先並未在意,及至店家將涼水送了進來,他自己也準備將房門推上時,才忽然感到對面房中的三個客人有點不太單純。房間那麼小,天氣這麼熱,有三個人住一間的道理麼?就算是因為身上不方便,為了省幾個房錢的關係吧,那麼,這種大熱天,掩上房門又為了什麼呢?單劍飛原先只知道對面房中有人,並未看到是怎麼樣一個人。後來,另外二人入房,他因為亟於要水,也沒有留心去注意,這時心中一起疑,便想立即弄個明白。

  他匆匆洗了一把臉,洗完後,將水端去後院潑掉,一進一出之間,他以眼角閃掃,並同時凝神諦聽,希望能有所發現,結果,他只發現到一點:三人都是武林中人。單劍飛何以知道三人都是武林中人的呢?原來他打房外經過,雖然沒有看到三人是何長相,卻隱隱約約聽得三人談話時竟然都是用的江湖黑話。單劍飛對於江湖黑話僅屬一知半解,他於匆促間,只聽出後來進去的二人,似在向原先房內那人報告一件什麼事。從二人遲疑的語氣聽來,二人好像對聽來的某件事,或者對將要決定去做的某件事都無甚把握似的。

  原先房內那人,顯然較後來二人身份為高,聽完二人報告,低低地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接著發出一陣持續甚久的嘿嘿冷笑,充份表現了對二人的不屑,以及表現著自己對這件事的滿不在乎。單劍飛回到自己房中,就自己印象和記憶所及,又將後來進棧二人的衣著身材作了一番思索後,終於,他點點頭,決定了準備採取的步驟,因為他對三人之身份來歷,依稀已有幾分眉目。

  當夜,起更後,淮陽東城紫光寺的大雄寶殿上,寶燭高燒檀香繚繞,一名掛單僧人,正應該寺方丈之虔求,在為殿上數十僧眾講釋金剛經法義——忽然間,院心月色一暗,突自前殿殿脊悄沒聲息地飛落三名深紫勁裝的蒙面人。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