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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聽經僧眾一個個心專神注,均未覺察到身後院中三名不速之客到來,惟有佛壇上高坐的那名掛單僧人立刻警覺;當下但見那名年僅四旬出頭,戒疤雁列、面容嚴肅、雙目奕奕有神的掛單僧人抬眼朝院中淡淡掃了一下,旋又將視線移向壇下眾僧臉上,沉聲緩緩說道:「菩提無樹,明鏡無臺,不沾不著,無我相即無色相!」

  眾僧知異,愕然返顧之際,那名掛單僧人已然離座下殿,人於階前站定,面向三名蒙面人合什微躬道:「三位檀越夤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領頭那名蒙面人目光灼灼地反問道:「大和尚是否來自少林?」掛單僧人合什又是一躬道:「檀越好法眼!」蒙面人注目接著道:「法諱如何稱呼?」掛單僧人平靜地答道:「貧僧賤號百非,執役少林膳堂,不知檀越見詢之意究竟何在?」蒙面人徑直又問道:「大和尚何事下山?」

  這位在少林寺中,向以寡言冷漠見稱的膳堂掌灶僧。聞言不禁臉色一寒,緩緩念了一聲佛號道:「檀越名號應該見告了!」紫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和尚,我代你回答了如何?貴寺膳堂,曾於兩年前離去一名法號百塵的火工,當時貴寺上下對這事均未在意,原來不知怎的,忽然知悉那位百塵原來不是佛門弟子,由於該百塵進入少林你是主要薦引人,如今,寺中雖無追回那位假和尚之意,而你,卻有查明那位假和尚真正身份,以及混入少林目的何在的責任,我這樣猜得對不對?」

  百非和尚臉色一變,注目道:「檀越何以這樣清楚?」蒙面人仰天大笑,笑得很響,也笑得很怪,得意的成份遠不及自嘲的成份來得濃厚,笑歇,側目道:「本人對貴寺內部秘密知道得如此詳細,令大和尚既感欽佩,又覺驚訝是不是?嘿嘿,其實——」蒙面人話說一半,突然住口。

  這位蒙面人正是數月前,在神威宮黃衣分宮中,那位黑衣正宮娘娘,「鬼女」陰美華所說「再看我們那位紫衣分宮的鄭領隊吧,叫他打聽以前七星座下的白丁雙將,打聽個三年多,依然一點眉目沒有」那番話中的「紫衣分宮」鄭姓分宮主。此刻,這位鄭分宮主原想要說:其實,你大和尚要是處在我鄭某人的地位,在三年時間,給你不斷的壓力,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鄭某人今天能知道這些並算不得什麼稀奇了。」

  他大概警覺到這樣說不免要將身份暴露,乃以一咳截斷下文,百非和尚自然聽得莫明其妙,當下不禁迫問道:「檀越之意『其實』怎樣?」「其實——」鄭姓紫衣分宮主拖長尾音道:「我們今夜也不是為聯絡感情來的,多說廢話,亦屬無謂,是嗎?」百非和尚沉臉微慍道:「夜已深,檀越似乎可以請便了!」

  紫衣分宮主乾笑道:「當然,大和尚只要肯見告那位假和尚現下落腳何處,本人自會馬上結束打擾。」百非和尚冷冷回答道:「抱歉!」紫衣分宮主睨之以目道:「是你大和尚自己也不清楚?還不願見告?」

  百非和尚冷冷答道:「都一樣!」紫衣分宮主眼角一溜,嘿嘿笑道:「大和尚身上既沒有帶方便鏟,又未帶有禪杖,這豈不叫人左右為難?」百非和尚臉色一沉道:「少林弟子使用兵刃的對象,像檀越這樣的人,貧僧就帶了方便鏟或禪杖,多半也會棄而不用,檀越有心解脫,貧僧勉為其難就是了!」

  紫衣分宮主手一揮,身後兩名蒙面人分向兩側退去,跟著斜視百非和尚,嘿嘿說了聲:「不意小小一名百字輩的弟子也敢這般賣狂!」不待語畢,猛然欺身上步,伸手便向百非和尚抓去。出手之快,以及手法之奇怪,誠屬見所未見;貿然一看,頗似「鶴拳」與「猴拳」之揉合,細察之下,卻又全然不是那麼回事,手臂伸出之剎那,恍若暴長尺許,而抓出之手掌,指影重重,竟似有十數隻手掌同時抓出一般。百非和尚本待出手迎接,閃目之下,不期一聲驚噫,卸肩疾退丈五有奇,愕然失聲道:「七殺抓魂手?!閣下——?」

  「神威宮」計有「藍黃紫黑」四座分宮,金姓黑衣分宮主,連斃丐幫十餘名弟子,用的是「大陽神翁」的「太陽神針」;蔡姓黃衣分宮主,偷襲白衣七儒時,用的是「天池隱翁」的絕學「天羅印」;現在,這位鄭姓紫衣分宮主,出手居然是「巫山七殺翁」令人亡魂喪膽的「七殺抓魂手」;雖然在黃衣分宮中,那位正宮娘娘,「鬼女」陰美華曾將這名紫衣分宮主說得一文不值,不意事實上這名紫衣分宮主一身武功竟然更在「黑」「黃」兩位分宮主之上;看來他只不過是時運不濟,正好給派上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任務而已。

  這時的百非和尚,因不明這名紫衣蒙面人真正的身份,加以一出手又是巫山七殺翁的獨門絕學,自然要為之震駭失措了。紫衣分宮主一招呈威,大感得意,當下哈哈一笑,躡蹤再度攻上。百非和尚十分不解,此人何以會使七殺絕學的呢?他如是七殺門下,就不應該與少林門下為敵,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巫山七殺翁根本未收弟子。不過,百非和尚已無暇多想這些了。真氣一提,雙掌甫合乍分,出手便還以達摩三大絕招之一的我佛如來。巫山七殺翁,過去二十年來,曾不止一次被少林掌門方丈留寺中,為全寺百字輩以上的弟子講解拳掌精義,所以,對巫山七殺翁的七殺抓魂手,少林弟子可說比武林中任何人都要認識得清楚。也就是基於這層關係,百非和尚雖然一上手便使出少林絕學中的絕學,仍然是不敢有絲毫大意,一招打出,隨即引身側退連這一招究竟發揮了多大威力,都不敢去分神查看。可是,饒得如此,結果仍未能避去敵人纏身之危。七殺抓魂手之所以有抓魂之名,就是因為一經展開,即若影之附形,擺不掉,摔不脫,遇剛則柔,逢柔則剛;柔能扣穴鎖脈,剛則折骨剔膚;百非和尚身形未定,但覺眼前一花,敵人五指已如鋼鉤迎面抓至。這一招,百非和尚眼看是無法躲避的了。恰於此際,前殿殿脊上突然疾如鷹隼般射下一條身形,身形尚在半空中,已然發出沉雷似的一聲大喝:「姓鄭的,照打!」紫衣分宮主不事變生倉促,卸肩縮頸,一個疾縱,竄出三丈開外。

  來人身形飛落,正好落在紫衣分宮主原先站立的地方。月仔之下,但見來人也是一身紫色勁裝,臉上照樣也蒙著一幅紫紗罩,只是身長玉立,眼孔中眼神晶澈,儀態之間卻似較那名鄭姓紫衣分宮主更見英挺勃發。

  百非和尚看清來人這付裝扮,不禁愕然一退,戒備著注目道:「這位檀越——」後來的這位紫衣蒙面人單膝著地,俯拜道:「晚輩參見百非師叔!」百非和尚意外得不知所措,忙不迭合十道:「檀越莫非認錯人了吧?」蒙面紫衣人低低說道:「所謂百塵,即七星座下白丁雙將中之丁將是也,丁將為晚輩始業之師,今夜欣逢師叔於此,敢請師叔即以此情上稟貴寺方丈,對方三人係來自武林中新成之教派神威宮,晚輩之知甚稔,願為師叔代勞!」

  單劍飛處此情形下,實在不必露出真正身份,是以話一說完,也不等百非和尚有所表示,立即長身而起,轉身向那名紫衣分宮主大步走去。紫衣分宮主受愚之餘,早已是一肚皮怒火,這時見單劍飛竟敢先向自己逼過來,不禁怒目切齒道:「你是不是就是棧中對房那小子?」單劍飛停下腳步,微微一笑道:「是的,我是先跟來這裡,然後再回棧借換的這身衣服,以至時間上稍有耽擱,現在願向分宮主請領適才情不得已的虛聲恫嚇之罪。」

  紫衣分宮主萬沒想到對方竟能一口道破自己身份,驚訝之下,不由得脫口道:「你怎會知道?」單劍飛淡淡一笑,徑自接下去道:「出家人向以慈悲為懷,適才,我百非師叔太過縱容了閣下,現在,我這個做師侄的,要以事實讓閣下明白,我百非師叔適才設非限於寺內戒殺嚴律,現在早沒有你閣下這號人物存在了!請。」

  請字出口,衣袖一抖,手中已經執著一根二尺不到的枯竹枝。紫衣分宮主眨動眼皮道:「這就是你的兵刃?」單劍飛點點頭道:「不錯,等會兒我們還有把臂聯歡的機會,現在不過是讓閣下對我先有個認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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