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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兩姬似在督練武功,大概一場剛完,那些「奴」、「隸」們,刻下正如眾星拱月般圍在兩姬榻旁,有的在為兩姬推拿,有的在為兩姬揮扇;而最後那個說刻薄話的,單劍飛一眼認出,正是那名喜穿黃衣,屬下七名花奴之一,也是那天第一個登上武臺的華山門下「申象玉」!

  單劍飛冷冷一笑,狠狠的朝地下啐了一口,昂首轉身,繼續往山後走去。

  「沒有骨頭的一群髒東西!」單劍飛銼著牙,忽然想起:「怪了,小叫花舒意,還有那名紫衣少年怎的不見?」

  丐幫幫規素嚴,小叫化說什麼「奉命行事」當屬可信;而那名紫衣少年,英華隱蘊,成就驚人,此人究竟什麼來路?又為什麼要投入聖宮的呢?單劍飛感到很大的迷惑而不勝浩嘆,因為他實在看不出那名紫衣少年會是這樣的人——難道如俗語所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麼?

  這一天,單劍飛雖然照樣交出五百斤乾柴,但由於心情起伏不定,一天下來,似乎感到特別疲倦,吃完飯,洗好澡,立即進入柴房,在一扇木板上躺下身去,可是,眼皮剛剛合上,忽聽胡駝子在外間叫道:「那渾小子呢?什麼?睡啦?他奶奶的!」嗓門一直,吼道:「好小子,快,滾出來!」

  單劍飛一跳而起,衝出去,走到灶前怒聲道:「喊我什麼事?」

  胡駝子頭也不抬,旱煙筒一指灶上食盒,淡淡吩咐道:「送去『海棠院』!」

  單劍飛冷冷一笑,返身欲行道:「很抱歉,請另派人,這不在我職責範圍內!」

  胡駝子喝道:「回來!」

  單劍飛扭頭冷冷說道:「明天加至五百五是不是?」

  胡駝子沉著臉孔道:「恰好相反,明天一根樹枝也不要你撿,你的職務已經調整,從現在起,專送『十二院』飲食和宵夜!」

  單劍飛一不響,捧起食盒,抬頭道:「派人領路!」

  胡駝子哼道:「用不著,由百花門進去,左邊是『清』、「雅』、『禪』、『野』、『殊』、『素』六院,右邊是『幽』、『靜』、「壽』、『狂』、『名』、『醉』六院,自己順序去找!」

  百花門就在對面,單劍飛無話可說,捧盒出屋,由後門繞向百花院走去。

  百花院為十二金釵起居之處,是聖宮中重地之一,門口站有四名錦衣衛士,這些衛士,均是由花隸花奴輪流充任,差不多都認識單劍飛是廚役房工,所以,見到單劍飛捧著食盒走來,一個個相視而笑,並不阻止盤問。

  單劍飛這才猛省及,他之所以被改派上這差事,很可能與日間那一段有關,十九是這批傢伙氣他不過,才慫恿兩姬報上去改派的,不過,對這一點他並不在意,打柴與傳遞飲食,同樣是憑勞力吃飯,並不可恥;他感到悲哀的只是:「我雖不惜任何屈辱,可是,哪一天才會遇到那位『姓白的』呢?難道大好光陰就這樣看著它在渺茫的『期待』中一天一天蹉跎過去麼!」

  單劍飛尚是第一次走進這座百花院,一進百花門,立有一股花香迎面撲來,前此,他由於好奇,曾希望找個機會到裡面來看看,而今,由於心情不同,院中的景物已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稍作顧盼,立即踏上右首的走廊。大步前行,連穿四道圓頂拱門,到達第五進院子,他知道,海棠院到了。

  「十二院」各為「百花院」中的院中之院,拱門與拱門之間的走廊,僅為十二院外面的通道,每入一道拱門,向右拐,另有一條曲廊通向一座月牙門,那裡面,才是「十二金釵」分別居住的地方。

  海棠院的院門虛掩著,單劍飛於門外高聲喊道:「梅棠院宵夜送到!」

  院內立即傳出一個嬌慵的聲音道:「門沒有閂,拿進來。」

  單劍飛吸了一口氣,腳尖將門頂開端盒走進。

  院內,是一座小紅樓,樓前是一座有假山,有水池,外帶十數臺盆景的小型花圃,這時,假山前,水池旁,放著一榻一几,榻上的「名卿海棠姬」,斜倚著,身上僅披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紗裝,朗朗月色下,肌膚隱約,曲線起伏分明,兩名小婢立在榻後,一個捧著小盤,盤內香煙裊裊,傳發出一陣陣好聞的除蚊菊的氣味,另一個手執明紗團扇,在輕輕揮拂,此情此景,其享受,直可羨煞神仙。

  這名海棠姬,在十二金釵中,雖非頂尖兒的絕色,然而骨肉勻亭,眉目解語,尤其是在月色下,看上去分外迷人,談冶蕩,在十二金釵中卻鮮有足與比擬者,這時,她不理單劍飛的走近,玉腿一伸,向假山後面笑喝道:「別人想來本院伺候都想不到,叫你搥搥腿,居然推三阻四的,現在最後一次警告你,再不過來,你可當心點!」

  假山背後,應聲探出一張面孔嘻嘻笑道:「再等一等,捉到了就來,這一隻叫聲太洪亮,一定是員戰將。」語畢,頭一縮,又不見,原來這人竟是在捉蟋蟀。但是,單劍飛卻給那張一現而逝的面孔瞧呆了,那張面孔不是別人,正是小叫化舒意!

  小叫化舒意顯然也已看到了單劍飛,頭剛縮下,一聲輕咦,驀又探了上來,誨棠姬敲著茶几道:「聽到沒有,你?」

  小叫化眼珠骨溜溜一轉,雙掌一按,輕飄飄,倒翻而下,眼角迅速一掃單劍飛,噙著一抹詭秘的笑意,轉對海棠姬笑道:「你腿又不酸,搥了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變個戲法給你瞧瞧。」

  海棠姬不悅地道:「什麼戲法?」

  小叫化喝一聲:「變來。」右手一圈,左臂一抖,向上挺舉而起,衣袖褪落露出腕肘,腕肘間,花花綠綠的,赫然盤著一條青花蛇!

  海棠姬一聲尖叫,急急以袖掩面,小叫化乘機向單劍飛擠了擠眼,放聲笑道:「我小舒出身丐幫,院主是知道的,嘍,怎麼樣?這一手還不錯吧?這就是丐幫弟子獨一無二的拿手好戲!」

  海棠姬怒叫道:「滾,滾,滾,快給我滾!」

  小叫化受驚似的喃喃道:「早知院主這樣怕長蟲,真後悔沒有摸把虱子出來——」

  殊不知在娘兒們心目中,「虱子」之為物,其軀體雖小,事實上卻並不比「長蟲」「可愛」多少。海棠姬一個哆嗦,周身不期然湧起一層雞皮疙瘩,雙手將臉孔掩得更緊,嬌軀扭曲,頭搖骨揚,兩隻白玉足擂鼓似的將一張涼榻跺得劈卜響,這一下,直氣得她只有喘息的份兒,連喊也喊不出來!

  小叫化舌尖一吐,溜之乎也!

  單劍飛為之失笑,心想「真有這小子的——」他見小叫化溜得無影無蹤,不敢錯過機會,悄悄放下手中食盒,也轉身偷偷溜了出來。

  穿越長廊,走近百花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低聲笑語,單劍飛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但聽一名花隸低聲笑罵道:「小舒,你真的不說麼?」

  小叫化嘻嘻一笑道:「這種事是說得的麼?院靜更深,月下一榻橫陳,名花吐香,海棠盛放——嘻嘻——你柳兄素有『金陵浪子』之雅稱,斯情斯景,難道就不能憑想像去體會麼?」

  那個被喊做「金陵浪子」的,嗓音有點乾澀地低聲又道:「小弟是指,是指——反應方面——想像中——該比普通——一般的——火辣些吧!」

  小叫化似乎搖一下頭,輕聲又道:「雙手掩面,又扭又叫的,一雙金蓮,還將涼榻擂得劈劈卜卜亂響,我騙你,我是孫子,這一小命都差點送掉呢。」

  金陵浪子喉頭「谷」地一聲響,似乎嚥下一口口水,接著有點不信道:「大夥兒進來這麼久,一個個胃口都給吊足,但是,這以前誰也沒聽說真個火辣,你小子怕是吹牛的吧?」

  小叫化不樂道:「你願做我孫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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