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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黃安一虎怔了一下,果然俯下身子,從腳面上一把擄起褲管,眾人定睛望去,啊呀,不得了,右腳腿肚側面,足有兩巴掌大小,一片紫黑。

  跛足老人這時冷笑著又道:「渾傢伙,若非老夫湊巧碰上,老夫的後塵,你小子是步定啦。」

  跛足老人說罷,倏地掉轉身軀,兩眼如寒星冷電似地注定楊花仙子粉面,嘿嘿冷笑了好一陣,然後沉聲喝道:「你師父桃面騷狐現在何處?」

  楊花仙子此刻的神情緊張至極,只見她全神戒備地連退了數步,然後,勉強鎮定地瞪著俏目,囁嚅地出聲問道。「你,你老就是崑崙二仙翁中的跛仙翁方斌?」

  跛足老人見問,仰天哈哈狂笑,笑聲高亢入雲震耳欲聾。

  楊花仙子見狀,往後又退了二步。

  跛足老人哈哈大笑道:「楊花仙子,你擔心個啥?我這個跛仙翁的稱號雖是你那騷狐師父於四十年前所賜,但那時候你還沒有出世呢,說什麼我老頭子也不會在你這個小輩身上為難。何況,你那騷狐師父自從暗算了我之後,她也自知闖下滔天大禍,隻身遠趨苗疆,數十年來,從不再在中原露過面,論理,就憑這一點,也就足夠兩相消抵的了。可是,老夫今天見了仙子展露的這一手,不禁勾起了四十年前的往事而將想法又改變了,騷狐既然教出了你這樣的徒弟,足證她在德行方面,並未進步多少,因此之故,老夫一客不煩二主,如有機會,煩仙子傳個信給那個騷狐師父,就說我姓方的和她之間的一筆賬是越陳越香,哪兒碰上哪兒算。」

  跛足老人說罷,也不等楊花仙子再說什麼,走上一步,一把抄起黃安一虎,順手放在肩頭上,那麼一副鐵塔般的身軀,到了他的手裡,直如舞弄燈草蕊一般,他將黃安一虎扛在肩上,喊了一聲借光,便即分開閒人走了。

  這一廂,閒人逐漸散去。

  楊花仙子花容無色,咬著牙,幫著黃大收拾雜耍道具。那個看上去似為四海雜耍團的軸心人物,天地幫中的銀牌五號,人生得異常俊美陰沉的壯年男子也就一直沒有再露過臉。

  東南角上的少年主僕只剩下那個英挺的黑皮書生,那個黑而且醜的小廝已在俊美男子抽身悄退時消失不見。

  新正年頭,黃安城裡熱鬧異常。

  時近晌午。

  四海雜耍團剩下來的二老一壯一少四個人,由黃大挑著兩隻道具箱走在前面,踽踽而行走向南城門。他們遠遠的身後。有一個黑皮英挺的書生,不即不離地遙遙跟著。

  走到一條十字街,黃大挑著道具箱,頭也不回的直往南門城外而去,另外的老叟老婦則同著那個冶蕩俏騷的楊花仙子折轉西向而行。

  黑皮書生站在十字街心,略一躊躇,便也往西而去。

  舊曆初五是個財神日子,有的商店要等到十八落燈之後才開店門,也有幾種營業是揀定初五送完財神就開門的,在黃安來說,茶館、旅店便是其中的兩種。

  走著,走著,楊花仙子等一行進了黃安中心區「四方」茶樓,黑皮書生故意彎到街角買了一包鹽水花生,一面隨意剝著,一面也踱了進去,上得樓,在三人不遠處揀了一副座頭。

  要妥了茶點,隨意地吃喝著。

  楊花仙子等一行似乎在等什麼人,無意中,楊花仙子偶然回過頭來,見到了黑皮書生她先是一怔,但隨即在黑皮書生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

  黑皮書生故意望向窗外,裝做不見。到後來,微咳一聲,別轉臉來,也往楊花仙子望過去,四目交接如電相觸。楊花仙子掩口媚然一笑,黑皮書生赧然地低下了頭。

  司馬玉龍心想:這女人的媚術好厲害。

  司馬玉龍又想:原來那個持拐跛足老人便是崑崙派駝跛二仙翁方斌,今天可算在無意中又開了一次眼界。

  崑崙派雖然也是當今武林六大名派之一,但崑崙派不像少林、武當兩派,佛道俗兼收,高手如雲,弟子論千,也不像北邙派有「兩絕三瘟一條龍」。和衡山派有「四尊七老」外加數不清的門下徒眾。甚至連華山的「五劍一朵梅」也比不上。

  崑崙派的知名人物只有兩個,駝仙翁丁康,跛仙翁方斌,合稱崑崙兩仙翁。

  崑崙派並不是沒有弟子,只為兩仙翁遭遇特別,一身殘疾均為後天所致,故該派對武功分外注意,門下火候未成,絕不准下山一步,縱使不耐深山寂寞,苦求下山行道,也不許打起崑崙旗號,違者殺無赦。

  所以,提起崑崙派,人人都知道駝跛仙翁。

  崑崙派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該派沒有掌門人,二仙翁地位平行,說該派沒有掌門人固然沒有錯,假如說崑崙派有兩個掌門人也頗符合事實。

  崑崙派僅以駝跛兩仙翁之名,便能列身武林六大派之一,由此也可想見駝跛兩仙翁在武學上的成就是如何驚人了。

  司馬玉龍因為師長們不願輕揭一派長者已往之短,所以只知道二仙翁之「駝」「跛」皆為昔年強敵暗算所致,但不明白致駝致跛之始末詳情,今天,他算是在無意中清楚了「跛」的由來了。

  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只要楊花仙子或是她的師父桃面騷狐二人中有一人和天地幫有了淵源,自己這一方,在將來和天地幫總結算時,又多了兩個強硬的幫手了。

  司馬玉龍心想,他師叔玄清道長既然為他和聞人鳳改了臉形膚色和嗓音,就是為了要他倆相機打入天地幫內部,訪求虛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既有楊花仙子這一條路好走,我司馬玉龍何不如此如此?

  司馬玉龍主意既定,立刻在臉上換了另外一副表情。

  他也不時朝楊花仙子偷望一二眼,表現出一種慕戀而又羞怯的姿態,直逗得楊花仙子嬌靨湧霞,秋波欲滴。司馬玉龍又故意喊來店夥計,大聲道:「夥計,你們這兒點心真不錯,我打算煩你到後面悅來棧去一趟,我還有個朋友住在那兒,很想請他也來這兒嘗嘗這兒的珍味如何。」

  夥計賠笑道:「客官,真是對不起得很,敝店規模小,人手不夠,今天客人多,生意忙,實實在在走不開,尚望客官原諒則個。」

  當司馬玉龍和店夥計對話之際,楊花仙子雖然沒有往這邊看過來,但是司馬玉龍看得很清楚,楊花仙子一直在傾神注意聽著,司馬玉龍的本意只是想讓楊花仙子知道他住在此地的「悅來棧」,現在目的已達,店夥計既然說沒有工夫去,那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

  他故意顯出一副失望神色,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夥計便含著一臉抱歉意味,哈哈腰,下樓而去。

  這時,楊花仙子突然引頸向那一對老年男女低聲說了幾句話,老年男女點點頭,只聽得楊花仙子說了句:「我先回去了,你們等他吧。」說完,便起身下樓而去。

  楊花仙子走至樓梯口,還回頭朝司馬玉龍拋來一個極其動人的媚笑。司馬玉龍為了表演逼真,便也痴痴地朝她望著,隨之又裝作有所警覺似地,迅速地低下了頭。

  這段時間,司馬玉龍發現了一個很費解的現象,就是那一對老年男女在詞色之間似乎對楊花仙子甚為尊敬,而司馬玉龍看得出來,那對老年男女的武功絕不在楊花仙子之下,假如天地幫是以武功高低來排名位的話,那對老年男女的身份地位一定在楊花仙子之上,那麼,他們兩個為什麼還表現出那種敬佩態度?

  ——這裡面當然有它的微妙原因在,只是司馬玉龍目前無法知道而已。

  楊花仙子一走,司馬玉龍也感到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他又耽了半盞茶光景,便也下樓結賬走出了四方茶館。

  回到悅來客棧,聞人鳳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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