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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果然——

  黃大一臉蒼白,咬著牙,抱拳一拱,便即退向敲鑼鼓的那兩個老人身邊,由那個鬢髮皆白的老人塞給他一顆藥丸,黃大便在道具箱後盤膝閉目靜下來。

  這一廂,黃安一虎高舉雙拳,連喊兩聲承讓,又向四周分別一揖,便想趁風收艙,就此下臺。詎知那個自稱黃素英的女人卻在這時一個縱步,竄至黃安一虎面前,寒著一張秋水臉,冷冷地說道:「果然不愧名派高徒,黃素英不揣冒昧,也想請教兩招。」

  黃安一虎哈哈笑道:「只要貴團瞧得起我申公虎,輪打一圈又有何妨?」

  那女人聽得黃安一虎恁地一說,粉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她是氣紅了的,抑或是羞紅了的,當下只說得一句:「那就請恕小女子無禮了。」與發話同時,人已像飛燕一般平地縱起五尺來高,右手並起食中兩指,臨空直指黃安一虎的雙睛。

  黃安一虎見狀大吃一驚,心想,這女人好毒,一上手便取要害所在,哪似尋常的武學印證?當下不敢怠慢,上身一斜,偏頭讓過這一招。同時,腳下一墊勁,向前一個分水式,揚掌便劈女人凌空雙腿。

  黃安一虎的這個綽號雖然有點邪氣,因為藝出少林,久經熏陶,人卻相當正派。就以目前的這種形勢而論,不管四海雜耍團的這個女人的武功有多高,這種凌空撲擊的招式用來對付一個身材高大的對手總是不太相宜。黃安一虎假如是個下流的,只要犯上三分風險,採用右手「獅子開口」,徑抓對方雙乳,左手直臂「百步穿楊」,直探對方下陰,饒得這個女人身手靈活,也有一處閃避不開。

  這是一種常識打法,而黃安一虎不屑為之,這種地方,便顯出了黃安一虎的高尚。

  ——這就是俗語所說的善有善報。

  假如黃安一虎沒有上述的高尚存念,而圖一時急功的話,黃安一虎可就要大慘而特慘了。

  原來這個自稱黃素英的女人是一個苗人,因為生性淫蕩,且跟苗疆中一個異人學得了一身極其神妙的輕身功夫,能憑虛翻騰轉折,是苗疆中有名的「楊花仙子」,黃素英便是她的本名,因為出身蠻荒,無人識得,所以沒有改去本姓氏。她剛打的那一套摻雜了崑崙派龍虎三六掌的太祖拳只是她後來從別人那裡學來的,她打那套拳法是一種幌子,作用只是亂人耳目而已,她實在擅長的卻是一套異常奇詭的「楊花拂穴手」,拂穴手而冠以楊花,便是一種雙關語,既說明了她的楊花水性,又形容這種打穴功夫的輕靈飄逸。

  剛纔黃大一虎要是以「獅子開口」和「百步穿楊」來還擊她那招凌空撲擊的「畫龍點睛」,她一定會將計就計伸手一撥黃安一虎雙臂,而借一接之勢來一個出人意外的翻折,落向黃安一虎背後,從容施展毒手。

  因為黃安一虎現在這種直劈對方小腿是一種虛式,發招時下盤穩實,縱然翻向他的背後,他也能從容門讓或旋身迎解,那麼一來,是否能夠得手就在不可知之數了。

  且說楊花仙子黃素英見黃安一虎招式持穩,無機可越,恨得嬌叱一聲,人又似穿簾乳燕,從黃安一虎肩上斜掠過去,直至黃安一虎身後五尺開外落下立定,立定之後,一反常態,兩臂自然下垂,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雙睛注定黃安一虎,緩緩走來。

  黃安一虎反給她這種悠閒姿態弄得莫名其妙,眼見對方逐步走近,卻仍無進擊之勢,一時之間,竟不曉得如何應付是好。他和這女人,不,他和四海雜耍團全體,根本沒有深仇大恨,剛纔勝了黃安一招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既然一口怨氣已出,他並不希望做得太過分。——可是,不管對方的姿態如何悠閒,現在總還在交手之際,人無害虎之心,虎有傷人之意,她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他怎辦呢?

  黃安一虎為情勢所逼,只好後退一步,同時發話道:「娘子高招已經拜領,可否到此為止?」

  楊花仙子全然無動於衷,雙睛仍舊注定黃安一虎之面,先是一聲冷笑,然後是咯咯一陣媚笑,媚笑聲中,全身突然向左側橫倒,說時遲,那時快,左手撐地,如立軸然,橫身急旋,一招「旋風聚花」,雙腳急如雨點似地掃向黃安一虎下盤。這個動作實在出乎黃安一虎意料之外,他是個直腸漢,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女人在笑得花枝亂顫之際竟會施出和表情分離的狠毒之著,而且動作那麼快,快到不容許一個意念的流轉。

  饒得黃安一虎已經習得少林神拳訣要,但人心險惡的體會仍是差了幾成火候,只見他眉頭一皺,虎腰一挫,幾乎跌坐當地,總算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雖然腿肚著招之處痛徹心骨,竟還咬牙抱拳說了聲:「佩服,佩服。」

  這才踉蹌著往旁邊退開離去。

  也許是圍觀之人太多,那女人並未趁勝追擊,一個鯉魚躍出龍門,挺身跳起,秀脣一撇,從鼻管中哼道:「我道黃安的領袖人物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楊花仙子譏刺完畢,面向場子一端始終默立不語的那個俊美男子一擺纖手道:「抬傢伙,咱們走。」

  黃安一虎又氣又疼,臉色煞煞發白,卻又無可奈何。

  四周人群亂哄如蠅。但那只是無拳無勇的人們遇到不平事件的通常現象,並不能發生什麼實際上的作用。

  這時候,東南角上的那個醜小廝忿忿地推著他身旁的書生說道:「上去!給這般傢伙點顏色看看。」

  書生目注西北角,悄聲道:「且慢,事情還沒有完哩。」

  書生話剛說完,西北角人叢中果然一顛一跛地走出一個形狀怪異的人來了。

  只見此人約莫六十來歲,髮蓬鬚結,左腿長,右腿短,手上拿著一根龍頭枴杖,走起路來前俯後仰,狀極滑稽。

  那個俊美男子見到此人之後,臉色突然大變,神情極為難看,恨怒惶懼,兼而有之。他向敲鑼鼓的老叟老婦微一示意,便即擠入人叢中,消失不見。

  那個跛老人對於俊美男子的迴避,直如視而不見,他一徑走到黃安一虎面前,舉起那根足有六尺來長的龍頭枴杖,點著黃安一虎的額頭,哈哈大笑道:「好個蠢傢伙,有眼不識泰山,還虧你自稱什麼龍呀虎的。」說著,回杖一指楊花仙子,大笑道:「這位楊花仙子的楊花拂穴手,威震苗疆,苗疆中人,誰人不知?何人不曉?」說著,又轉向黃安一虎,笑容突斂,冷哼一聲道:「蠢傢伙,得頭愣腦的,你以為剛纔腿肚被踢只是普普通通的中了一招麼?嘿,蠢傢伙,低下頭去,擄起褲管子看看吧!」

  黃安一虎的臉色變了。

  楊花仙子的臉色也變了。

  東南角上,少年主僕的神情一緊。

  四周圍觀的閒人,神情也是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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