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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武維之啊了一聲,這才驚覺過來。他搶著俯身拾起,倉惶顧盼,冀望找個機會向眾人解說一番。詎知眾人已有一半退出屋外,左側桌上三壯漢臉無人色,唯有那老者悲憤喊著:「你們都讓開,人家是衝著老夫來的,一切自有老夫承擔!」

  老者口中喊著,臉寒如鐵地走至武維之對面。三壯漢經老者這一番好心暗示,反倒一個個略現鎮定,互瞥一眼,悄然站至老者身後。老者一出頭,屋中情況立即穩定不少,退出去的閒人又趑趄著挨進來。老者朝武維之上下打量了一眼,昂然沉聲道:「老夫熊耳隱豹錢一斑----」

  武維之知道對方誤會了,又氣又急,不知怎麼說才好。

  「啊──」忽然有人打了個哈欠。循聲望去,原來是角落那個身邊放了一隻藥箱,一直伏在桌上打盹,始終沒人去注意的瘦長漢子,正伸著懶腰站起了身,眾人心在這一邊,僅朝瘦長漢子側面身影瞥了一眼,又一起轉過臉來。

  武維之可不同了,他目光至處,心頭突地一跳,呆住了。

  那人高顴骨、削鼻樑、黃皮寡肉;左眼緊合一縫,右眼灼灼如電。他不禁在心底喊道:「啊!糟了,他不正是黃山要命郎中崔魂?」聽師父說過、此人亦正亦邪,喜怒無常,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師父交代過,此人惹不得,真想不到會在這兒碰上。

  他已迅忖道:「此人於此時此地出現,無論如何,總是對我不利。」一想到斯人一身絕毒暗器,連天山白眉老人余桑那等武林星宿,也是憑了一支專破各種暗器的量天尺,才佔得上風,不禁心膽為之一寒。當下他也顧不得再向自稱「熊耳隱豹」的老者解釋,潛運本門大羅神功,目注黃山要命郎中崔魂,不稍轉瞬。

  武維之這種神情,令眾人大惑不解。於是,眾人目光隨著他二度射向要命郎中。

  這時,要命郎中緩緩套上藥箱,一邊踱過來,一邊漫聲道:「風雲幫,龍虎三殺令:不服不順者殺!不尊不敬者殺!奉令不行,或行而無所成者殺!你們連這些都不知道,我看你們真是壽數該盡了!」

  那位自稱熊耳隱豹錢一斑的老者,這時也已認出這說話的是誰,臉色微微一緊,卻無懼意。大概他自信沒有開罪要命郎中的地方;是以迎著要命郎中抱拳道:「原來是黃山崔大俠,老朽錢某人這廂有禮。」

  要命郎中聽若未聞,眼皮連撩都沒有撩一下。他一逕走到武維之面前,眼望武維之手上那塊銀牌,抬抬下巴問道:「虎符麼?多少號?」

  完了,誤會定了!武維之咬牙忖道:「事已至此,誤會也只好由它誤會了。風雲幫一萬個不對,但我爹也在裡面,為了父親成為罪人,看來也是天命如此吧?」他心念一定,立即冷冷答道:「十五號!」

  要命郎中搖搖頭,道:「銀牌十五?唔,小輩,小輩!」

  武維之冷冷笑道:「那麼閣下是長輩?」

  要命郎中陰陰一笑道:「豈敢,豈敢?」跟著從懷中摸出一塊金光燦爛,上面隱約鐫著一隻飛鷹的金牌;擎在手中朝武維之照了照,仰臉漫道:「龍壇金筆,三鷹飛!」這種演變,真是夢想不到。

  武維之目前雖尚弄不清風雲幫內部的輩份如何排列,但先有紫衣少女自稱紫燕十三妹,復有要命郎中口中的三鷹飛,已自想到「鷹」、「燕」均是幫中金牌人物,三鷹飛的「三」,十三妹的「十三」,可能跟他手中銀牌上所鐫的「十五」號性質相同,只是一個排行數字,另外還有個可能:「鷹」屬龍壇,「燕」屬虎壇,地位相等。

  那麼----他懷疑地忖道:「那個年紀不比我大的紫衣少女女,她難道竟有著一身與要命郎中相差有限的武功麼?」心念電轉,只是剎那間的事。

  這時,要命郎中已收回金牌,向他揮手道:「你去吧!有我在,這兒沒你的事。」。

  語氣如發令,武維之聽得好不刺耳。他啍忖道:「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要不是我這條小命還要留著見一次父親跟師父,小爺不跟你拼了才怪。」旋又忖道:「樂得一走,我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他提起書箱,走得兩步;抬頭瞥及那錢姓老者慘白的臉色,心下甚是不忍,因此腳下不由很微微的一頓。不過,僅僅一頓,他仍然走出來了。他暗暗嘆道:「我留下來除了陪上自己一條命,於事何補?劫數啊!」

  但武維之身子尚未出門,只聽到身後一聲悶吼,跟著是要命郎中陰冷發冰的聲音嘿嘿笑道:「剛纔你們說:那些死去的人,也可能有他們該死的理由──這句話說得好極了!所以本座留下你們三條命,算是嘉獎。」武維之回頭看時,那老者倒在桌邊,一枚銀鏢插在喉管上;鮮血汨汨而出,流滿一地──其餘的人,呆如木雞。

  要命郎中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他從武維之身邊經過時,一拍武維之肩胛,儼然尊長地訓斥道:「下不為例!本幫規律嚴明,以後見金牌鷹燕,要有銀牌弟子的禮貌;銅牌弟子見了你們也是一樣,知道沒有?」說完,哼了一聲,並未等待答覆,揚長而去。

  武維之跳上馬背,一鞭揮下,馬兒受驚健步如飛;出得城外,到達無人處,立即掩面痛泣起來──

  ***

  靈寶城遠遠的拋在身後了。函谷關通往潼關的古道上,一匹健馬如飛地奔馳著。

  馬上是一位黑衣少年,少年伏身垂首,以袖掩面,雙肩不住地抽動,似乎哭泣得異常傷心。

  馬蹄翻起滾滾沙塵,沙塵中,時有點點淚水灑落。

  當這一人一騎經過道旁一片樹林時,馬上少年驀地揚起滿佈淚痕的俊臉,神色悲忿悽愴地咬牙一揮左臂。一道耀目銀光脫手飛出,咔喳一聲,一面小巧玲瓏的銀牌,立即釘在道旁一棵樹身之上。他仰天一聲悲嘆,右手馬鞭同時向馬身落下。蹄聲得得,沙塵再度飛揚。人與馬,遠去了。

  這一人一騎過去沒有多久,古道上又出現了一人一騎。後來的這一人一騎,跟剛纔那一人一騎差不多;馬健,人亦年少。這位少年年齡稍長,約莫二十出頭,面如敷粉,脣若塗朱,揹負長劍,神態灑脫;除了一雙奕奕有神的眼睛稍微有點顧盼不定之外,端的是倜儻風流,一表人才。

  兩個少年最大不同之處,便是前者穿的一身黑,後者則是一身黃。

  黃衫少年馳至道旁那片樹林時,忽將馬韁一緊,控住去勢;同時仰臉深深吐出一口長氣,自語道:「唉唉!連奔三夜,也好歇歇啦!」翻身下馬,信手一揮,韁繩便在一株樹身上繞了三匝。人在樹邊坐下,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又道:「此去終南,還有那麼遠,急也枉然。再說,風雲幫虎壇座下金牌十三燕,人人絕色,個個傾城,也不過是個耳聞。本俠自闖行江湖以來,見識過的美女已不知多少;那十三個丫頭是否能當本俠之意,尚在未知之數,這種趕法,又是何苦?」

  黃衫少年自語完畢,解嘲地笑得一笑,同時仰臉去看天色;游目所及,忽發輕噫。未見作勢,身軀業已平地騰起;手伸處,自樹身上取下一塊銀牌。反覆斂視一陣,不禁驚喜地失聲叫道:「啊!銀符,風雲幫虎壇銀符。」說著,忽又搖搖頭道:「這有什麼用?一塊銀牌罷了,而且是別人的。憑本俠這份人才,老實說,他們請都請不到。像咱今天這樣自動前去投效,難道說博個金牌香主還有問題麼?嘿嘿!」

  驀然他一聲唔,嘴角現出一絲奸笑。點點頭,又道:「不過,拿著它去做那些事也妙。」他再度捧起那塊銀牌,低聲念道:「風雲十五號:武維之。」一笑上馬,臨去又是一陣得意的笑,說道:「武維之啊,武維之!咱黃衫客雖與你素不相識,一無仇,二無怨;可是說不得,今後也只好委屈閣下一番了──」

  第二天,黑衣少年出潼關,黃衫少年入潼關。

  當夜,潼關出了人命。死的是一位大家閨秀,死因是:先姦後殺!

  第三天,南鄉死了一名美貌少婦。

  第四天,平鎮死了一名年輕的寡婦。

  第五天,安榮村死了一名孕婦,一屍兩命。

  第六天,保安村也是一屍兩命,又死了一名孕婦。

  第七天,雙屍雙命,新婚夫婦雙雙斃命。

  逼姦、強姦、先姦後殺,所有的死因全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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