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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案係何人所作?無人知道。不過,這個謎底很快給掀開了。第八天夜裡,華陰八方鏢局的鏢師、震天掌楊虎的獨生愛女橫屍閨房;老鏢師躺在門口,血從老鏢師胸口汨汨流出,老鏢師氣若游絲地對家人說道:「那個色徒──在刺我一劍之先,曾給老夫看過一面牌子。他,是個少年人──是風雲幫虎壇十五號銀符弟子,名叫武維之。」

  「啊!武維之!」

  「啊!武維之!」

  潼關至終南,在短短的十來天之內,一連出了十三宗命案。

  姦,殺,先姦後殺。

  凶徒:風雲幫虎壇弟子武維之!

  漢中府轟動了,整個武林轟動了。只有一個人不知道,誰?武維之!

  藍田一家客棧裡,一位黑衣少年病倒了,氣喘、心跳、高燒。大夫的診斷是積憂成疾,由風寒引發,並根據病情開下藥方。帳房取了藥方正待出房,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向床上少年問道:「唔,小的還沒請教呢,少爺貴姓?」

  「武。」

  「那個武?」

  「武──維──之。」

  病人吃力地說罷,喘息著閉上雙目。因此,他沒有看到帳房臉無人色的反應。帳房一驚之下,丟落手中藥方,倉惶地退出房門;找著店東,一面慌張耳語,一面不斷比著手勢。

  店東變顏變色地沉吟著,終於搖搖頭,不表贊同。

  帳房發急道:「在我們店裡啊!那怎麼辦呢?」

  店東拿不定主意地道:「讓我考慮考慮再說。」

  這一考慮,就是三天。黑衣少年的病況愈發沉重了;他時發囈語,口口聲聲都是什麼終南終南、虎壇虎壇的。聽了這些話,店家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病人眼如火球,氣息已逐漸微弱,但是,店中一無動靜,因為店主仍未考慮出什麼處理辦法來。

  第五天,少年房中聲息全無。一個店伙推開房門一看,搖頭說了聲:「好了。」飛步便待去報知店主。就在這時候,另一個店伙領著風塵僕僕的母女兩人走了過來。

  年長的約四旬左右,一身青布衣褲,青布包頭,修眉鳳目,極富風韻。那少女年約二八,長相跟那美婦人一樣;修眉鳳目,秀脣不點自紅,雙頰小渦漩漾,十分俏媚可人。這時,那少女目光掠處咦了一聲,道:「那房裡客人出了事麼?」接著轉臉向中年美婦徵求同意地道:「娘,我們去看看可好?也許……」

  中年美婦笑叱道:「你這丫頭就是好管閒事!」目中這樣說,並無反對之意。

  少女扮著鬼臉道:「像娘啊──娘為什麼要趕去終南的呢?」

  中年美婦笑叱道:「死丫頭!你就會說──」

  少女笑得一笑,人已似小鳥般地向前奔去。兩個店伙橫身攔阻連連搖手,意似說:使不得,使不得!但期期艾艾地,卻又說不出原因來。

  少女秀目一瞪,喝道:「滾開!」纖手一分,兩個店伙踉踉蹌蹌地跌出老遠。少女衝到門前向內一看,猛退一步,驚聲道:「哦!原來死了人。」

  這時中年美婦也已來到少女身側,她目注房中,搖著頭道:「唉!年紀好輕,真可憐。噫!沒死嘛,快──」說著一牽身邊少女,奔向房內床前。

  來至床前,中年美婦又朝床上少年看了一眼,立即伸手按在少年露在被外的右手脈門之上。少女見此情形,知道床上少年果然沒死,愁懼之色頓即略寬。約盞茶光景,中年美婦收回纖手,低頭沉思。

  少女忽自床下撿起一張藥方,約略一看,恨恨罵道:「這張藥單上沒有配藥的記號,顯然沒有用過。見死不救,真像座黑店,姑娘等會兒非得找這些渾蛋算帳。」少女說著,一面將藥方遞到中年美婦手上。中年美婦看完,眉頭一皺。少女道:「娘,您說是不是?假如早點服藥,哪會病成這樣?」

  中年美婦嘆了一聲道:「庸醫殺人不見血,真是一點也不錯。」接著又朝少女苦笑著道:「早點服藥?哼!假如服過這種藥,這孩子早就沒命啦!古人說:『吉人天相!』看樣子,這孩子福份還真不淺呢!」

  少女接笑道:「遇著娘您──當然嘍!」大概發覺此刻不是取鬧的時候,芳容一緊,忙又改口急急地道:「病得怎樣?有救沒有?娘,您怎一點都不急?」

  中年美婦微笑道:「沒有救還算福份不淺麼?」

  少女臉一紅,婦人正容道:「鬱乃陰火;這孩子外似亢陽,實則是一團至陰之氣窒積在心,最忌以涼藥攻之。唔,他還似乎身具某種神功;否則若換了平常人,這種火一天也頂受不了呢!」

  少女不解地道:「這就教人不解了,他既有神功在身,又怎會一病至此?」

  中年美婦嘆道:「所謂神功,即先天真氣;可憑之傷人,亦可傷己。」微微一頓,接著又道:「這孩子一定遭到什麼重大傷心之事。年紀輕輕的,娘真想不透什麼事竟使他傷心到這種程度。唉唉!雪兒,先拿一顆『冷香丸』給他眼下,然後照『道遇散』的方子去街上配一帖藥來。」。

  少女取出一隻小巧玉瓶,倒出一顆淡紅的藥丸,一面塞向床上少年口中,一面故作不悅道:「自雪兒在習完本門心訣時服過一顆後,『冷香丸』一共只剩下兩顆。娘看得像寶貝一樣珍貴,連上次巫山神女派人來以巫山鎮山之寶『七巧圓』交換,娘都沒答應。今天居然……哼!娘說他福份不淺,雪兒,現在是完全相信啦!」。

  中年美婦脫口道:「你丫頭哪會懂得?」

  少女小嘴一嘟道:「好,女兒不懂,娘懂,那就請娘開導開導女兒呀!」

  中年美婦欲言又止,叱道:「去,去!配藥去,慢了你丫頭償命!」

  「喲!原來雪兒有個哥哥,娘另外有個心愛的兒子,雪兒還不知道呢!」

  少女說著又扮扮鬼臉,這才轉身出房。中年美婦沒理她,開始沉思起來。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孩子某種神功的成就至為驚人,他是誰人門下啊?

  沒多久,少女捧著藥包和煎藥用具走進房來,一進門就嚷道:「娘,您看,又出命案啦!就是昨夜,在這附近,死的是個年僅十四的少女。當時有人親眼看見,兇手還是個少年,虎壇銀符弟子武維之。」中年美婦面色一凝。點點頭道:「知道了,煎藥吧!」

  這時床上少年仍是一動不動,但呼吸已較先前顯然均勻了許多。

  草藥煎好,母女合力扶起少年,撬開牙關灌下之後,中年美婦吩咐少女守在門口,自己則盤坐少年背後,運氣為少年推拿。約頓飯光景,婦人運指在少年睡穴上一點,臉色微顯蒼白地喚過少女道:「你守著他,雪兒,娘要去歇歇。」少女憐惜地望著中年美婦,點了點頭,中年美婦便離去。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少女閂好門,在床前輕輕地來回徘徊,她不時轉臉去望望床上的少年。少年臉色漸趨正常,這時正安靜地甜睡著。

  「這少年眉目端正,看上去頗為英秀而正派,而另一個少年卻是無惡不作,唔,人們真是好壞難言。」少女思忖著,忽然修眉一蹙。「唉唉!有了個風雲幫主,我們女人的話也就說不響啦!」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遠處雞啼,天已快亮。床上少年忽然在輕輕一啊之後,坐了起來。少女嚇了一跳,停身遠遠瞪著少年。嗔道:「先招呼一下不行?冒失鬼!」

  少年循聲一看,竟是──她。當即疑詫萬分,不知身在何地,疑是仍在夢中。他咬咬嘴脣,痛得很!又低頭想了半天,這才約略想起病前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臉脫口問道:「姑娘,今天什麼日子?」

  「九月廿五。」

  「這兒什麼地方?」

  「藍田。」

  「離終南遠不遠?」

  「不太遠。」

  「五天能不能趕得到?」

  「大概可以。」

  「這就好了。」少年說著,寬慰地吁了一口氣。

  少女冷冷一笑道:「問完了沒有?」

  「完了,完了。」

  「現在我可以問你了麼?」

  「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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