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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涼秋八月的夜風中,趙老大抱膝枕鞭,那愣小子則橫臥在老人腳前,祖孫倆竟已沉沉入睡。

  趙老大聞喝身軀猛然一直,睡眼惺忪,幾乎栽下車座。

  愣小子翻了個身,牙齒咬得吱吱作響,一面斷續地囈語著:「我傻……哼,你們又有多聰明……爺喜歡我就得了……去……去……我還嫌你們骯髒呢……」手臂舞動著,又復呼呼睡去。

  趙老大一手理韁,一手輕拍著愛孫,口中還要向二位年青的主顧道歉,忙了個不亦樂乎,好半晌,這才舒整就緒。

  就好像這次失敗都怪那兩匹拖車的馬兒不好似地、當時一聲大叱,同時嘩的一鞭,便向兩馬蓋頭砸下。

  兩馬受驚,前蹄並舉,昂亢亢一陣痛嘶,鬃揚背弓,雙雙一個猛竄,馬車便在一陣劇烈顛簸之下,於昏茫黑色之中疾馳而去。

  ▼第八章 灰衣人

  華陰,因地處華山之北而得名。

  東漢末年的弘農郡,便指此縣。

  三國鼎立之初,關東謀將討董卓,董卓西奔長安,留鎮遠將軍段偎斷後,段偎擇要拒守,首先選中的就是華陰。

  縣南十里,奇峰人雲便是有名的西嶽華山。

  在地理上,華陰向被視為豫雍之咽喉,華山則被視為河洛之脊背,兩者唇齒相依,此即古兵家所謂秦中險塞,甲於天下之由來也。

  八月上旬甫過,華陰城中,立即畸形地熱鬧起來。

  城中沙飛土揚,人如穿梭,雖集太平盛世洛陽、長安東西兩京之繁華,亦不足相擬,這種情形是因為它地理位置的重要麼?當然不是!

  那麼?對了,正是這樣,現在是八月十二,距八月十五的華山第五屆武會,連頭帶尾,也只剩得三天了。

  由於近兩天來新奇事物出現得太多,人們的眼界,也都在無形中寬闊了起來。

  所以,這天黎明時分,當一輛車簾低垂著的豪華馬車,由東城門駛進來的時候,幾乎無人予以注意到。

  馬車進城後,那名白髮蒼蒼、精神嬰爍異常的車老大,僅口頭向後面車廂中低低問了一句,馬車便逕向後街緩緩駛去。

  鬧街過盡,馬車在車老大一陣輕喚之下,悠悠停住。

  這兒停車的地方,是本城最僻靜的一角,馬車前面靜靜地聳立著的,既不是酒店,也不是棧房,卻是一座香火顯然冷落之至的道觀。

  與白髮車老大腳下那名愣小子欠身而起的同一剎那,車簾掀處,一名藍衣蒙面青年和一名紅衣蒙面少女,相繼跳下車來。

  藍衣蒙面人手一伸,將一錠白皚皚的雪花銀子遞在白髮車老大手上。

  白髮車老大怔了怔,期期說道:「車錢……不是……已經付了嗎?」

  藍衣蒙面人淡淡地道:「賞你們喝酒吧。」目光一注,又接道:「同時請賢祖孫將這趟生意忘記,就如沒有做過的一樣,懂得我的意思嗎?」

  白髮車老大似乎發了癡,眼光直勾勾地望著手上的銀錠,對藍衣蒙面人的交代,似乎全沒聽到。

  口中一勁兒喃喃唸道:「這……這怎麼可以?這……這怎麼可以?」

  紅衣蒙面少女似極不耐,伸手拉了拉藍衣蒙面人的衣袖,輕聲道:「你去華山,將如何向那小妮子進行,我還得好好的交代你一番,快進去。」

  她在拉藍衣蒙面人的衣袖,冷不防,自己的衣袖這時也被另一隻手拉了一把,愣然回頭,發現拉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木頭呆腦的愣小子。

  紅衣蒙面少女未及開口,那得小子已指著白髮老人向她傻笑道:「你看,大嫂,是我傻?還是我爺爺傻?」

  口中說著,拉在紅衣少女衣袖上的一隻髒手卻未放開。

  紅衣蒙面少女輕輕一摔笑罵道:「快拿開這你雙泥爪子好不好?難道還想你家姑娘恭維你一番不成?」

  愣小子目光一直道:「你說什麼?你是我家姑娘?」

  抓抓耳朵皺眉自語道:「我家姑娘換句話說那就是我的女兒了?可是,我還沒討媳婦兒呀。」

  紅衣蒙面少女腳一跺,笑喝道:「傻蛋,再說就賞你一巴掌!」

  愣小子睜目道:「你罵我傻蛋?」忽然掉臉向白髮老人拍手大笑道:「爺,你聽到沒有,她,她居然罵我傻蛋,你說可笑不可笑?」

  白髮老人一定神,猛然沉臉喝道:「滾開!你不傻誰傻?」

  愣小子嘴巴一翹,低頭爬上車座,一面口中還不住嘀咕著:「我傻?哼,她陪人家睡覺,還替人家付房錢,她就不傻?」

  白髮車老大臉色大變,格達一聲,手中銀錠也給抖落在地上。

  紅衣蒙面少女面紗一揚,紗孔內兩隻眸珠中立即射出二道閃閃兇光,藍衣蒙面人一瞥白髮老人可憐神態,不由得橫臂一擋,嘆道:「都是我不好,為你找來霉氣,跟這種人有什麼好爭的?進去,進去!」

  不由分說,硬將紅衣蒙面少女扳轉身軀,半拖半拉地走進道觀。

  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尚在哼哼不已,老人直到二人背影完全消失,這才深深吁出一口大氣,同時抹著額角,自地下撿起銀子,抖韁催著牲口,向來路駛去。

  馬車轉了兩個彎,眼前現出一座比剛才那座道觀更形破落的關帝廟,白髮老人回頭向身後望了一眼,立即換成了另一副臉色。

  兩眼一瞪,向愣小子埋怨道:「一再交代你,老是答應不算數。」

  愣小子扮了鬼臉,輕輕一哼,兩眼望天道:「算我不對好不好?嘿嘿,倒還真懂得憐香惜玉呢!」

  好傢伙,這時不但眼神活躍,口齒伶俐,居然語帶斯文,恍若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你說怪不怪?

  說怪也真怪,這番聽上去似極不倫不類的話,到了白髮老人耳中,這位做祖父的不但沒有了剛才的威風,一聲苦笑,反而顯得有點低聲下氣地壓低嗓門道:「你這是在侮辱我?還是侮辱你自己?英妹,開玩笑也有個限度,我們此行之目的,原為查究她的身分,以及他們去華山的陰謀何在?事過境遷,那種女人也掛在口齒,有什麼意思?」

  馬車已至廟前,車上「祖孫」正在交頭接耳之際,車前忽然有個年輕的脆音高聲喊道:「謝謝上官大姐賜丹之德!」

  微頓笑著又接道:「太宛雪駒七天來的飼養費用,另外計算。」

  一身破衣,蓬頭垢面,抱著一根破竹竿,雙目奕奕有光,含笑挺立在馬車之前的,正是令丐天目神童蕭俊人!

  車座上的祖孫於微愕之後,大笑著雙雙飛身下地。

  天目神童未容二人站穩,立即趕上一步,向二人笑問道:「怎麼樣?小弟跟錢香主打你們車旁經過的是時候嗎?」

  上官印大笑道:「恰到好處,恰到好處!」

  掉臉又向身旁正在擦著臉上的油膏的上官英笑著接道:「他們那一岔正好將藍衣秀士的注意力分散,這就叫做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我事先料得如何?」

  上官英皺皺鼻子,哼道:「這一趟我難道表現得比你遜色不成?」

  天目神童忙笑道:「一路怎麼樣?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上官印笑道:「等會兒再說吧?」目光一滾,忽然問道:「你們這兒華陰分舵有得力的弟子沒有?」

  天目神童怔了一下道:「大哥有什麼差遣嗎?」

  上官印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遞到天目神童手上道:「派人送去北門三元觀,交崑崙掌門人親啟,並坐等回音。」

  天目神童接過,返身如飛入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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