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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招婿大会(2)


  虚竹满面通红,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我——我——我自己决计不行,我自当和大哥相助三弟成就这头亲事。”巴天石和朱丹臣相互瞧了一眼,双双拜了下去,说道:“多承二位允可。”要知道这些武林英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峰和虚竹同时答允相助,巴天石二人再来一下敲钉转脚,倒不是怕他二人反悔,却是要使段誉更难推托。

  众人一路向西,渐渐行近灵州,道上遇到的武林之士便多了起来。须知西夏虽较大辽、大宋为小,却也是西陲大国,武林中的粗人如能娶到了这位公主,荣华富贵,垂手而得,世上那还有更便宜的事?只是武林的成名人物大都已娶妻生子。新进少年偏又武功并不甚高,却有许多江洋大盗、帮会豪客,倒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有了侥幸之想,齐往灵州进发。更有不少老年英雄携带了子侄徒弟,前去碰一碰运气。许多人想:“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命中注定我和西夏公主有婚姻之份,也未必我武功一定胜过旁人,只须我和公主有缘,她瞧中了我,就有做驸马爷的指望了。”

  一路行来,但见一般少年英豪个个打扮得衣服鲜明,连兵刃用具,也都十分讲究,大家竟像是去赶甚么大赛会一般。常言道:穷文富武,学武之人家中多半有些银钱,倘若品行不端,银钱来得更加容易,是以去西夏的少年,十九衣服华丽,以图博得公主青睐。道上相识之人遇见了,相互取笑之余,不绝打听公主容貌如何,武艺高低;若是不识,往往怒目而视,将对方都当作了敌人。

  这一日萧峰等正按辔徐行,忽听得马蹄声响,迎面来了一乘马,只见马上乘客右手手臂用一块白布吊在颈中,衣服撕破,极是狼狈。萧峰等也不为意,心想这人不是摔跌,便是被人打伤,那是平常得紧。不料过不多时,又有三乘马过来,马上乘客也都是身受重伤,不是断臂,便是折足。但是这三人面色灰败,大是惭愧,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敢向萧峰等多瞧一眼。

  梅剑嘴快,说道:“前面有人打架么?怎地有好多人受伤?”说话未了,又有两人迎面过来。这两人却没骑马,满脸是血,其中一人头上裹满了青布,血水不住从布中渗将出来。竹剑道:“喂,你要伤药不要?怎么受了伤?”那人恶狠狠的向她瞪了一眼,向地下吐了口唾沫,掉头竟去。菊剑大怒,唰的一声拔出长剑,便要向他斩去。虚竹摇头道:“算了罢!这人受伤甚重,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兰剑道:“竹剑好意问他要不要伤药,这人却如此无礼,让他痛死了最好。”便在此时,迎面四匹马泼风也似奔将过来,左边两骑,右边两骑。

  只听得马上乘客相互戟指而骂。有人道:“都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自己有多大道行,却想到灵州去做驸马。”另一边的有人骂道:“你若有本领,干么不闯过关去?打输了,便来向我出气。”对面的人骂道:“倘若不是你在后面暗箭伤人,我又怎么会败?”这四个人纵马奔驰,说话又快,没能听楚清到底在争些甚么,霎时之间便到了跟前,四人见萧峰等人多,不敢与之争道,拉马向两旁奔了过去,但兀自指指点点的对骂,依稀听来,这四人都是去灵州想做驸马的,但似有一道甚么关口,四个人都闯不过去,相互间又扯后腿,以致落得铩羽而归。

  段誉道:“大哥,我看——”一言未毕,迎面又有几个人徒步走来。只见这几个人也都身上带彩,有的头破血流,有的一瘸一拐。钟灵抑不住好奇之心,纵马上前,问道:“喂,前面把关之人厉害得紧么?”

  一个中年汉子哼了一声,道:“你是个姑娘,要过去无人拦阻。是男的,还是乘早打回头罢。”他这么一说,连萧峰、虚竹等也感奇怪,都道:“上去瞧瞧!”一催马,疾驰上前。一行人奔出七八里,只见山道陡峭,一条仅容一骑的山径蜿蜒向上,只转得几个弯,便见黑压压的一堆人聚在一团。萧峰等驰将近去,却见山道中间并肩站着两名大汉,都是身高六尺有余,异常魁伟。这两条大汉一个手持铁杵,一个双手各提一柄铜锤,恶狠狠的望着眼前众人。

  聚在两条大汉之前的,少说也有十七八人,言辞纷纷,各说各的。有的说:“借光,咱们上灵州去,请两位让一让。”这是敬之以礼。有的说:“两位是收买路钱么?不知是一两银子一个,还是二两一个?只须两位开下价来,并非不可商量。”这是动之以利。有的说:“你们再不让开,惹恼了老子,把你两条大汉斩成肉浆,再要拼凑还原,可不成了,还是乘早乖乖的让开,免得大祸临头。”这是胁之以威。更有人说:“两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何不到灵州去做驸马?那位如花似玉的公主若是教旁人得了去,岂不可惜。”这是诱之以色。

  众人七张八嘴,那两条大汉始终不理。突然人群中一人喝道:“这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让开!”寒光一闪,挺剑上前,一剑斜身刺出,向左首那大汉递了过去。那大汉身形巨大,兵刃又极沉重,殊不料行动却是迅捷无比,双锤互相一击,正好将长剑夹在双锤之中。这一对八角铜锤每一柄各有四十来斤,当的一声响,长剑登时断成十余截。那大汉飞出一腿,踢在对手小腹之上。那人大叫一声,跌出七八丈外,一时之间竟是挣扎不起。

  萧峰转头向虚竹道:“二弟,这汉子膂力倒是不小。”虚竹道:“正是!”说话之间,又有一人手舞双刀,冲将上去。但见他双刀舞成一团白光,护住全身,真的连滴水也泼不进去。将到两条大汉身前,那人一声大喝,突然间变了地堂刀,着地滚进,双刀向两名大汉腿上砍去。那持杵大汉也不看他刀势来路如何,提起铁杵,便往这团白光上猛击下去。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那人的双刀被铁杵打断,刀头并排插入胸中,全身是血,骨溜溜的向山下滚去。

  两名大汉连伤二人,余人不敢再进。忽听得蹄声答答,山径上一匹驴子上来,驴背上骑着一个少年书生,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宽袍缓带,神情既颇儒雅,容貌又极俊美。他骑着驴子走过萧峰等一干人身旁时,众人觉得他与一路上所见的江湖豪士大不相同,不由得向他多瞧了一眼。段誉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又道:“你——你——你——”那书生向他瞧也不瞧,挨着各人坐骑,抢到了前头。

  钟灵奇道:“段公子,你认得这位相公?”段誉脸上一红,道:“不,我看错人了。他——他是个男人,我怎认得他?”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不伦不类,阿紫登时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哥哥,原来你只认得女子,不认得男人。”她顿了一顿,问道:“难道刚才过去的是男人么?这人明明是女的。”

  段誉道:“你说他是女人?”阿紫道:“当然啦,她身上好香,全是女人的香气。”段誉听到这个“香”字,心中怦怦乱跳:“莫非——莫非当真是她?”这时那书生已骑驴到了两条大汉的面前,叱道:“让开!”两个字说得十分清脆,果是女子的喉音,段誉更无怀疑,叫道:“木姑娘,婉清,妹子!你——你——你——我——我——”口中语无伦次的乱叫,催坐骑追将上去。

  段誉胸口创伤尚未全愈。如此急迫的催马上前,于他伤口定然有碍,虚竹放心不下,叫道:“三弟,小心伤口!”当即和巴天石、朱丹臣两人同时拍马追将上去。那少年书生骑在驴背之上,只是瞪着两条大汉,却不回过头来。巴天石和朱丹臣从侧面看去,但见他俏目俊脸,果然便是当日随同段誉来到大理镇南王府的香药叉木婉清。二人暗叫:“惭愧,咱们明眼人,还不及个瞎子。”原来阿紫目不见物,耳音嗅觉却比旁人敏锐,木婉清体有异香,她一闻到便知从身旁经过的乃是个女子。众人眼中明明看到一个少年书生,匆匆之间,谁也不会去细辨他是男是女。

  段誉纵马驰到她身旁,伸手往她肩上搭去,柔声道:“妹子,这些日子你在那里?我可想得你好苦!”木婉清一缩肩,避开他的手,转过头来,冷冷的道:“你想我?你为甚么想我?你当真想我了?”

  段誉一呆,只觉她这三句问话,自己一句也答不上来。对面一名大汉哈哈大笑,道:“好,原来你是个女娃子,我便放你过去。”另一名大汉道:“娘儿们可以过去,臭男人便不行,喂,你滚回去,滚回去!”他一面说,一面指着段誉,又道:“你这种小白脸,老子一见便生气,再上来一步,老子不将你打成肉浆才怪。”

  段誉道:“尊兄言之差矣!这是人人可行的大道,尊兄为何不许我过?愿闻其详。”那大汉道:“吐蕃国宗赞王子有令:此关封闭十天,待过八月中秋再开。在中秋以前,女过男不过,僧过俗不过,老过少不过,死过活不过!这叫‘四过四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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