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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招婿大会(1)


  萧峰来到少室山时,十八名契丹武士本以大皮袋盛烈酒随行。但此刻众武士不在身边,他未曾饮酒已近两日,听到段誉说起,到灵鹫宫去饮天山童姥的百年佳酿,不由得舌底生津,嘴角边露出微笑。阿紫抢着道:“去,去,去!姊夫,咱们大伙儿一起都去。”她知道要治自己眼睛,务须随虚竹去灵鹫宫中,但若无萧峰撑腰,虚竹纵然肯治,他手下四个快嘴丫头是一意为难,终不免夜长梦多。她听萧峰沉吟未答,心想:“姊夫外貌粗豪,心中却着实精细,他此刻自己料到我的用心,不如直言相求,更能得他允可。”当即立起身来,扯着萧峰的衣袖,轻轻摇了几下,求恳道:“姊夫,你若不陪我到灵鹫宫,我——我的眼睛只怕复原无望,终生要不见天日了。”

  萧峰心想:“令她双目复明,确是大事。”又想:“我在大辽,位望虽尊,却无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中原豪杰都得罪完了,好容易结交到这两个慷慨豪侠的兄弟,若得多聚几日,实慰平生。”当下便道:“好,二弟、三弟,咱们同去西夏走一遭,再上二弟的灵鹫宫去,痛饮数日。”次日众人相偕就道,虚竹又到父亲玄慈、母亲叶二娘的墓前叩拜告别。一行人缓缓向西而去。到得山下,灵鹫宫诸女已雇应了驴车,让段誉和游坦之卧在其中养伤。

  游坦之满心不是滋味。但宁可忍辱受气,说甚么也不愿和阿紫分离。一日之中,只要阿紫偶然揭开车帷和他说一两句话,他便要兴奋上好半天,只是阿紫骑在马上,前前后后,总是跟随在萧峰身边。游坦之心中难过之极,却不敢向她稍露不悦之意。走了两天,灵鹫诸部逐渐会合。

  鸾天部的首领向虚竹和段誉禀报已会到镇南王,告知他段誉的伤势渐愈,并无大碍,镇南王甚是放心,要鸾天部转告段誉早日回去大理。鸾天部诸女又道:“镇南王一行人是向东北去,段延庆和南海鳄神却向南疾驰,双方决计碰不到头。”段誉甚喜,向鸾天诸女道谢。钟灵道:“段公子,令尊要你早回大理,他自己怎地又向东北方去?”段誉微微一笑,尚未回答,阿紫已笑道:“爹爹定是给我妈拉住了,不许他回大理去。钟姑娘,你想拉住我哥哥的心,得学学妈妈。”

  钟灵明知段誉所以要到西夏,乃是要去会见那个王姑娘,但这些日子中她每日得与段誉相见,心愿已足,也不去理会日后段誉和王姑娘会见之后,却又如何,阿紫讥嘲于她,她也不介意。炎暑天时,午间赤日如火,好在离中秋尚远,众人只捡清晨、傍晚赶路,每日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在途非止一日,段誉伤势好得甚快。虚竹替游坦之的断腿接上了骨,用夹板牢牢夹住了,看来颇有复原之望。

  游坦之跟谁也不说话,虚竹替他医腿,他心中仍是充满了恼恨之意。这日众人行到了咸阳古道,段誉向萧峰等述说当年刘项争霸的史迹。萧峰和虚竹都读书甚少,听段誉扬鞭说着昔日英豪,都是大感兴味。忽然间马蹄声响,后面两乘马快步赶来。

  萧峰等将坐骑往道旁一拉,好让后面的乘客先行。阿紫却兀自拦在路中,待那两乘马将赶到她身后时,她提起马鞭一抽,便向身后的马头上抽去。两乘马中当先一乘马上骑者也提起马鞭,往阿紫的鞭子迎上,口中却叫起来:“段公子、萧大侠,请留步。”

  段誉回头一看,原来当先那人乃是巴天石,后边那人却是朱丹臣。这时巴天石一鞭将阿紫手中马鞭挡开,和朱丹臣同时翻身下鞍,向段誉拜了下去。段誉虽是主子的身份,但对巴朱二人向来视作长辈,忙下马还礼,问道:“我爹爹平安?”只听得飕的一声响,阿紫一鞭又向巴天石头上抽了下来。

  巴天石尚未站起,身子向左略挪,仍是跪在地下。阿紫一鞭抽空,巴天石右膝向下一按,已将鞭梢掀住。阿紫用力向后一抽,却是抽之不动。她明知若以内力相争,自己决计斗不过对方,当即手掌一扬,将鞭子的柄儿向巴天石甩了过去。巴天石恼她气死凌千里,原是有略加惩戒之意,却料不到她眼睛虽盲,行动仍是机变无比,这鞭柄来得迅速之极,巴天石听得风声,急忙侧头相避,头脸虽然避过,但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他的肩头。

  段誉喝道:“紫妹,你又胡闹!”阿紫道:“怎么我胡闹了?他要我的鞭子,我给了他便是。”巴天石为人甚有涵养,嘻嘻一笑,道:“多谢姑娘赐鞭。”当下便不再提此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了段誉。段誉接过一看,见封皮上“誉儿览”三字,正是父亲的手书,忙双手捧了,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拆开,却原来段正淳命他到了西夏之后,如有机缘,不妨便娶西夏国公主为妻。信中言道:“我大理僻处南疆,国小兵弱,难抗外敌,如得与西夏结为姻亲,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吾儿当以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高氏婚姻之约,为父自当善处之也。”

  段誉读完此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这个——这个——”巴天石又取出一信,说道:“此是王爷写给西夏国王陛下求亲的亲笔函件,请公子到得灵州之后,呈递西夏国王陛下。”朱丹臣也笑眯眯的道:“公子,祝你马到成功,娶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去大理,置我国江山如盘石之安。”

  段誉神色更是尴尬,问道:“爹爹怎知我去西夏?”巴天石道:“王爷得知慕容公子往西夏去求亲,料想公子——也——也会去瞧热闹。王爷说道,请公子以国家大事为重,儿女私情为轻。”

  阿紫道:“这叫做知子莫若父啦,爹爹听说慕容复去西夏,料想王姑娘定然随之同去,于是他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便也会巴巴的跟了去。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怎么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以儿女私情为轻?怎地离国如此之久,却不回去?”巴天石、朱丹臣、段誉三人听阿紫口中对自己父亲如此不敬,都是骇然变色,要知她所说的虽是实情,但为臣为子者,如何可以直言编排君父的不是?

  阿紫又道:“哥哥,爹爹的信中写甚么?有提到我没有?”段誉道:“爹爹没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阿紫道:“嗯,是了,他不知道。爹爹有吩咐你找我么?有没有叫你设法照顾你这个瞎了眼的妹子?”段正淳的信中并未提及此节,段誉心想若是照直而说,不免伤了妹子之心,便向巴朱二人连使眼色,要他们承认父王曾有找寻阿紫之命。

  那知巴朱二人假作不懂,并未迎合,朱丹臣却道:“镇南王命咱二人随侍公子,听由公子爷差遣,务须娶到西夏国的公主。否则我二人回到大理,王爷就不怪罪,我们也是脸上无光,难以见人。”言下之意,竟是段正淳派他二人监视段誉,非做上西夏的驸马不可。

  段誉苦笑道:“我本已不会武艺,何况重伤未愈,真气提不上来,怎能和天下的英雄好汉相比?”巴天石又道:“镇南王命小人拜上萧大侠、虚竹先生,请二位念在金兰结义之情,相助咱家公子一臂之力。镇南王又云:少室山上匆匆之间,未得与两位多所盘桓,特命小人奉上薄礼。”说着取出一只碧玉琢的狮子,双手奉给萧峰。朱丹臣则从怀中取出一柄象牙扇子,扇面上有段正淳的书法,呈交给虚竹。

  二人称谢接过,都道:“三弟之事,咱们自当全力相助,何劳段王爷嘱咐?蒙赐珍物,更是不敢当了。”阿紫说道:“你道爹爹是好心么?他是叫你们二人不要和我哥哥去争做驸马。你们这一答应,那是上了我爹爹的当啦。”

  萧峰微微叹了口气,道:“自你姊姊死后,我岂有再娶之意?”阿紫道:“你嘴里自是这么说,谁知道你心却又怎生想?虚竹先生忠厚老实,不似我哥哥这般风流倜傥,到处留情,你从来没和姑娘结过情缘,去娶西夏公主,岂不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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