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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湘雲嫣然一笑,敬了王立文、金一凡兩人的酒,緩緩站起嬌軀,說道:「賤妾唱得不好,三位幸勿見笑才好。」

  說完櫻唇輕潤,展動嬌脆珠喉,曼聲唱道:「倚欄無語舀殘花,驀然間、春色微烘上臉霞。相思薄倖那冤家,臨風不敢高聲罵,只教我指定名兒暗咬牙。」

  歌聲乍歇,白少輝、王立文撫掌稱妙。

  金一凡道:「來,兄弟敬姑娘一杯。」

  湘雲展顏笑道:「這個賤妾如何敢當,還是賤妾敬金大爺一杯吧。」

  大家邊談邊飲,酒到半酣!

  金一凡早已換了大杯,杯到酒乾,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只見他霍地站起,抹抹嘴拱手道:「白兄、王兄、湘雲姑娘,現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從身邊摸出一柄綠鯊皮的刀鞘,輕輕一抽,掣出一柄兩尺來長,寒光閃閃,既非短劍,又非匕首的銀刀,退後兩步,笑道:「要在六尺見方的一點空隙裏舞刀,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練不好三位莫要見笑。」

  白少輝暗暗喝了聲:「好刀!」

  王立文笑道:「金兄幾時學會了江湖賣藝的一套,盡說不練。」

  金一凡咧嘴笑道:「練!練!」

  左手向前輕輕一揚,右手銀光倏然翻起,刀尖昂處,就劃出一道銀光,盤頂而過,身隨刀轉,左右圈動,又飛起了兩圈刀花。

  金一凡手勢純熟,由慢而快,倏忽之間,但見一條銀練,盤身繚繞,已看不清他一招一式!

  白少輝凝目注視,但覺金一凡雖然限於地形,刀法未能盡情施展,但已可看出他這趟刀法,暗蘊玄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卻隱含著許多變化,心頭不禁暗暗驚奇!

  回目瞧去,王立文手托酒杯,臉上隱露笑容。

  湘雲姑娘雖也妙目凝注,但她臉上不知不覺間,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色,連她身邊的兩個綠衣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輕視!

  白少輝瞧得奇怪,以金一凡的刀法而論,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這湘雲主婢三人,若非也會武功,而且武功還在金一凡之上,絕不會在無意之間,流露出這種輕視神色,那麼這主婢三人,混居煙花,就使人不無可疑……

  這時金一凡一片刀光,已化成了一團銀色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上,滾來滾去,煞是好看,舞到急處,只聽他高聲歌道:「鐵鞭銀刀,走遍天涯!滿腔熱血,澆上三百杯冷酒,不羨他狗娘的將相王侯,金印大如斗。濯錦江邊,有的是酒肉朋友,約他三兩個呼盧喝雉、鬥雞逐狗,誰會見我爛醉如泥?贏得金毛吼……」

  嘹亮歌聲,霍霍刀光,同時戛然而住,金一凡氣定神閒,收住刀勢,拱拱手,大笑道:「獻醜、獻醜。」

  白少輝忍不住喝采道:「好,刀法神奇,歌聲雄偉,金兄不愧是英雄本色,豪氣縱橫!」

  金一凡伸手取過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白兄過獎了。」仰頭把一大碗酒喝下。

  白少輝看看時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簫,含笑道:「現在該兄弟獻醜了。」說完,就唇吹奏起來。

  他吹的是一闋「小桃紅」,簫聲曼妙,悠揚悅耳,自然也贏得王立文、金一凡和湘雲姑娘的熱烈掌聲。

  一曲既終,白少輝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時間已晚,我們也該讓湘雲姑娘早些休息了。」

  王立文還沒開口,湘雲緩緩站起嬌軀,襝衽道:「為時已晚,城中燈光早熄,賤妾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王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隨著起身。

  金一凡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身來,笑道:「曲終人散,這話倒是一點不錯。」

  三人相繼走出,湘雲隔簾送客,嬌聲笑道:「三位慢走,恕賤妾不送了。」

  ***

  出了迎春坊,白少輝朝王立文、金一凡兩人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恕兄弟告辭。」

  王立文道:「白兄和兄弟一見如故,自然該搬到寒舍去住,俾可日夕盤桓,金兄酒興未盡,此刻就到寒舍再作暢談,白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會派人去替白兄把行囊搬來。」

  白少輝拱拱手道:「王兄不用客氣,兄弟不勝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王立文道:「今晚夜色已深,白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強,那麼明天一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金一凡大笑道:「這個王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會把白兄拖去的。」

  白少輝別過兩人,就策馬回轉客店。

  ***

  第二天,已是四月十八了!

  王立文偕同金一凡,一大早就趕到老蓉城客棧,非把白少輝接到家裏去住不可。

  白少輝盛情難卻,萍水相逢,也確實感到王、金兩人是個可交之友,也就不再推辭,搬到王府去住。

  王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書房東首一間精緻雅房,作為白少輝居住之處。

  正因為明天就是浣花日了,王立文是城中的闊公子,又是出名的小孟嘗,每年四月十九日,都要在望江樓上大張筵席,廣宴賓客。因此,這前一天,他就顯得特別忙碌。

  白少輝心中暗暗納罕,浣花日只不過是暮春季節的一個遊樂日子,王立文何以要如此大事鋪張?他也從金一凡口中,知道不只是王立文,四大公子中的城南錢二公子、城東趙三公子和城北的卓七公子,也同樣要在這一天裏大湊熱鬧。

  九疑先生要自己遠來成都,自然是和浣花日有關了,莫非和這四位公子,也有什麼關連?他發現成都城中,臥虎藏龍,好像隱藏著一件什麼事情,金一凡的武功,已使他刮目相看,名妓湘雲主僕,似乎也並不單純。尤其是王立文,以自己看來,也不像是個揮金如土,揮霍無度的紈絝公子。

  這種種跡象,使他弄不清,也想不通。

  一天過去,白少輝一直緊記著今天是四月十八,九疑先生交給自己的一個小竹筒,該在今晚拆閱。

  他相信九疑先生竹筒中藏的一定是錦囊妙計。

  當晚回到房中,掩起房門,從懷中取出竹筒,小心翼翼的倒了出來。

  裏面是一個小小紙卷,打開紙卷,上面只有四個字,寫著:「隨遇而安」。

  另外還附了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藥丸,邊上注著四個小字:「當晚吞服。」

  白少輝瞧得不期一怔,「隨遇而安」,這「遇」字莫非是指王立文而言?由此看來,九疑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會遇見王立文一般。他附了這顆藥丸,要自己當晚吞服,難不成明天的宴會上,有什麼陰謀?他出道雖然只有短短數月,但連經了幾次風波,閱歷也增加了不少,想到這裏就把藥丸吞下,然後熄燈就寢。

  ***

  四月十九稱做浣花日,這已經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錦江又名浣花溪,唐代大詩人杜甫故宅在此,號浣花草堂。唐代名妓薛濤家在浣花溪邊,以溪水造箋,稱做浣花箋。

  把四月十九這一天稱為「浣花日」大概也是唐宋之間的事,正史既無從考據,只有陸游的筆記上,有蜀人於每歲四月十九日,遊宴浣花溪,謂之浣花日之言。

  浣花日,只是古老的遊宴習俗,它不像清明、端陽、中秋,那樣流傳廣遠,年代久遠了,早已湮沒無聞,大多數的成都人,也早已沒把它當做什麼節日了。

  最多只有兩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巳修禊一般,在這天裏出遊郊野,在浣花溪上吟吟詩,如此而已。

  浣花日,在成都又熱鬧起來,還是近幾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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