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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谁也不能容忍,而且是不予报复地容忍别人的蔑视。我虽然是年轻、美貌、贞淑的女人,我却感到自己受了别人的轻视。再说,难道我能阻止自己的思绪驰骋?明知阿道尔夫不用我陪伴,自个儿在城里用晚餐,难道我能克制我的狂怒?我不能分享他的胜利,我听不见他对别人说的那些风趣深邃的话语!我再也不满足于仅仅参加一些老板们的聚会了,尽管他把我从聚会上带出来时总说我高雅、富有、年轻、美貌、聪明。这真是不幸,而且是无法弥补的不幸。

  总之,只要我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进入沙龙,我就格外希望去到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比这更符合人的心理习惯了。古人把女人关在深宫秘院里是很有道理的。女人一聚会,她们的自尊心就会发生矛盾,这类聚会时兴起来还没有超过四个世纪,可是已给我们的时代带来了许多的伤心事,也在社会上引起了残酷的冲突。

  亲爱的,阿道尔夫回家时总是受到象样的欢迎,不过,人的天性怎么也不会健全到每次等待都同样急切热情。只要他哪天晚上回来时我不那么热情,你看看他第二天是什么样子吧!

  在我刚才谈到过的皱折里,你看出来有些什么东西了吗?人心里的皱折就象阿尔卑斯山脉的地质褶皱一样是一个深渊:远远看去,怎么也想象不出它有多深多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无论他们的友谊如何笃厚,对方永远也想象不出朋友的痛苦严重到何等程度。这事看上去算不得什么,然而,生活却因此彻底全面地受到了冲击。

  我也认真思考过,可是我越想越认清了这微不足道的痛苦有多深多广,因此我便听任自己痛苦下去了。

  当我独自坐在扶手椅上等待阿道尔夫时——幸亏这种偶然的情况还属罕见——,有两种声音便争起地盘来。

  一个声音出自——我敢担保——欧也纳·德拉克洛瓦的《浮士德》①,这些画此刻就摆在我桌上。那个剑术精湛的可怕的仆人靡非斯特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石板画跑过来,恶魔似的站在我面前。他透过伟大画家画在他鼻子下边的缝隙笑嘻嘻地用眼睛瞧着我,从这只眼睛里掉下一些红宝石、钻石、华丽的马车、金银纹章、装饰品、红绸缎和千百种妙不可言的使人激动的东西。

  ①指法国印象派画家德拉克洛瓦(1798—1863)于一八二八年为歌德《浮士德》法译本画的十七幅系列石板画插图。

  “你天生不就是过社交生活的么?”他说,“你和最最美丽的公爵夫人相比也毫不逊色。你的声音可以和美人鱼迷人的声音媲美,你的双手令人对你敬仰倾慕!……啊!你那双臂若是戴满手镯,在你的丝绒裙衫上伸展开来会多么动人!你的头发有如锁链,它们会紧紧缠绕住所有的男人。你可以将你这一个个胜利捧到阿道尔夫的脚下,向他展示你的威力,但并不使用这些威力!那时他定会感到畏惧,而不象现在那样目中无人过分自信。喂!来吧!咽下几口轻蔑,你将会吸到一股股恭维的香雾。大胆统治吧!你在角落里守着火炉不是太平庸了吗?你如果继续如此呆下去,漂亮的妻子,被热爱的女人迟早会在他的睡衣里消失。来吧!你一卖弄风情便会使你的帝国永世长存!去那些沙龙露面吧!你将把你情敌的爱情踩在你美丽的脚下。”

  另一个声音来自白色大理石的窗框里,窗框象裙衫一般抖动着。我仿佛看见一个头戴白玫瑰花冠的神女,她手上拿着一枝绿色的棕榈叶,她用那双蓝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我。

  这个美德的化身是如此纯朴,她对我说:“留下来吧!你应该永远宽厚待人;让这个男人幸福,你全部的使命就在于此。天使的温柔会战胜一切的痛苦,有信心已使殉道者在酷刑的烈火中采撷到蜜糖;你暂时忍受痛苦,今后定会幸福。”

  有时,阿道尔夫正好在此刻回到家里,我果然感到了幸福。然而,亲爱的,我的耐心可比不上我的爱情;不止一次我渴望把那些可以到处走动的女人砸成齑粉,这些女人不但受到男人的欢迎,连别的女人也希望见到她们!莫里哀的这句诗说得多么深刻:

  亲爱的阿涅丝,这世界真是千奇百怪!①

  ①引自莫里哀的《太太学堂》第三幕第五场。

  你没有经历过这种烦恼,幸福的玛蒂尔德,你不是出身名门的女士吗!你是可以帮我不少忙的,想想吧!我可以把我不敢当面对你说的事写在信上。你来我家串门会对我大有裨益,常来看看你可怜的

  卡罗琳娜

  “喂,”我对帮办说,“您知道这封信对于已故的布加雷勒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一张汇票。”

  帮办和公证人都不明白,您明白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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