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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的挑夫(9)


  他去踢球了,莉赛尔依然站在原地。她怎么才能回屋去而又不会引起怀疑呢?迪勒太太商店前的烟雾正在散去,那群人开始散开了。恐慌在心中可怕地聚集。她的喉咙和嘴里充满了沙子似的空气。想个办法,她心想,快点,莉赛尔,快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鲁迪进球了。

  远处传来对他的祝贺。

  快想想,莉——

  她有了主意。

  就是它了,她决定,可我得装得逼真才行。

  正当纳粹们沿着街道前进,把LSR这几个字母涂在一些门上的时候,球在空中被传给了一个大孩子,克劳斯·伯瑞格。

  LSR

  德文“防空洞”的缩写

  那个男孩带球过来时,正好撞上莉赛尔,两人撞得很厉害,连比赛都被迫停止了。球滚到一旁,队员们跑过来。莉赛尔一手捂着擦破的膝盖,另一只手捂着头。克劳斯·伯瑞格只是捂着小腿,一脸痛苦的表情,嘴里咒骂着:“她在哪儿?”他啐了一口,“我要杀了她!”

  没有发生仇杀。

  情况还要更糟糕。

  一个和气的纳粹目睹了整件事,忙一溜小跑过来,关切地问他们:“怎么回事?”

  “她是个疯子。”克劳斯指着莉赛尔,让这人把她扶起来。这个人嘴里浓烈的烟味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座烟熏的沙丘。

  “我认为你不能再继续比赛了,我的小姑娘,”他说,“你住在哪里?”

  “我没事,”她回答道,“真的,我自己能行。”快从我身边走开,快走开!

  就在这时,鲁迪插了一杠子,他最喜欢插手别人的事,他为什么不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呢?

  “真的,”莉赛尔说,“去踢你的球吧,鲁迪,我自己能行。”

  “不,不行,”他毫不动摇,他真是个榆木脑袋!“只要一两分钟就行了。”

  她只好另打主意,又想出个办法。当鲁迪扶她起来时,她让自己再次摔倒在地,仰面朝天。“我爸爸,”她说,她注意到,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你能去找我爸爸来吗,鲁迪?”

  “你待在这儿,”他朝右边大叫一声,“汤米,看着她好吗?别让她动。”

  汤米立即行动。“我来看着她,鲁迪。”他站在她旁边,脸依旧抽搐着,努力不笑出来,而莉赛尔一直留意着那个纳粹的举动。

  一分钟后,汉斯·休伯曼冷静地站在了她身旁。

  “嗨,爸爸。”

  一个失望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嘴唇上。“我老想着总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

  他扶起她,搀着她往家走。比赛继续进行,那个纳粹已经在敲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门了。没人应门。鲁迪又在朝这边嚷嚷了。

  “你要我帮忙吗,休伯曼先生?”

  “不,不用,你接着踢球吧,斯丹纳先生。”斯丹纳先生,你不得不爱莉赛尔的爸爸。

  等到一进家门,莉赛尔立刻告诉爸爸这个消息,她试图在绝望和沉默中想好到底该如何开口。“爸爸。”

  “别说话。”

  “纳粹,”她悄悄说,爸爸停下来,他努力克制着打开门到街上瞅瞅的冲动,“他们在查看可以用来作为防空洞的地下室。”

  他把她放下来。“聪明姑娘。”他夸奖道,然后马上把罗莎叫过来。

  他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想办法,所有的想法都是乱七八糟的。

  “我们把他藏到莉赛尔的房间,”这是妈妈的建议,“藏在床底下。”

  “就这样?要是他们决定搜查我们的房间怎么办?”

  “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更正:他们连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剩了。

  汉密尔街三十三号的门上响起了七下敲门声,想把马克斯转移到任何地方都晚了。

  然后是叫门声。

  “开门!”

  他们的心都砰砰地狂跳个不停。莉赛尔差点想把自己的心脏吃掉,心脏的味道可不会太妙。

  罗莎低声祷告着:“上帝啊,圣母玛利亚啊……”

  这回是爸爸起身做出反应。他冲到地下室的门边,朝下面发出一声警告,然后,又回来对他们急冲冲地说:“得了,现在没时间玩花样了。我们也许可以用一百种办法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可现在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他看了一眼大门,总结道,“什么都不干。”

  这可不是罗莎想要的答案,她的两眼瞪得 大大的。“啥也不做?你疯了吗?”

  敲门声再次响起。

  爸爸的表情严肃。“对了,啥也不做。我们甚至都别下去——装出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一切都放慢了速度。

  罗莎点头同意。

  她的眉头紧锁,摇摇头,去应门了。

  “莉赛尔,”爸爸的声音好像把她碾成了薄薄的一片,“只要保持镇静就行了,懂吗?”

  “好的,爸爸。”

  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流血的伤腿上。

  “啊哈!”

  门口,罗莎还在盘问来人此行的目的,而那个和气的纳粹却先注意到了莉赛尔。

  “疯狂的足球队员!”他咧着嘴笑了,“膝盖怎么样了?”你们通常认为纳粹不会有这种兴致,可这个人的确与众不同。他走过来,好像打算蹲下身看看她的伤口。

  他知道了吗?休伯曼太太想,他能闻得出我们藏着个犹太人吗?

  爸爸从水槽边走过来,手里捏着一块湿布,他把湿布搭在莉赛尔的膝盖上。“疼吗?”他那闪着银光的双眼关切而冷静地看着她,这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很容易被当成对她的伤口的担忧。

  罗莎隔着厨房嚷嚷着。“能疼到哪儿去?她就得吃点苦头。”

  那个纳粹站起身,笑了。“我猜这姑娘是不会接受任何教训的……太太?”

  “休伯曼太太。”那张板着的脸扭曲着。

  “休伯曼太太——我觉得她倒给我们上了一课,”他对莉赛尔送上一个微笑,“尤其对那些男孩子们来说,对不对,小姑娘?”

  爸爸猛地一按湿布,莉赛尔疼得直抽搐,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反,汉斯开口对女孩低声道歉。

  接下来是令人不舒服的沉默,那个纳粹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如果方便的话,”他解释道,“我想看看你们的地下室,只是看一下,看看它是否适合做防空洞。”

  爸爸最后往莉赛尔膝盖上轻轻一拍。“你这里会留下一块小伤疤,莉赛尔。”他漫不经心地朝站着的那人招呼了一句,“当然可以,右边第一道门就是,下面有点乱,别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比起我今天见过的那些地下室,肯定要好得多。是这扇门吗?”

  “对,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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