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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由于小不列颠客栈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因此我就在公爵街天主教堂对面重新找了一个住处。这是一座意大利货栈,我的房间在后面的三楼上面,上去要爬两层楼梯。房东是一个寡妇,她只有一个女儿,雇用一个女佣来做家务,住宅外面还住着一个看守仓库的雇工。她先派人到我原住的地方了解我的为人以后,同意租给我房子,租金每星期五先令六便士。照她的意思,租金之所以这么低廉,是考虑到有一个男人住在这所房子里,她可以获得一些保护。

  这寡妇已经上了年纪,她是一位牧师的女儿,从小由一位新教徒抚养成人,但是她的丈夫却是天主教徒,她也就皈依了天主教。她在回忆丈夫的时候至今满怀崇敬之情。她曾经有很长的时间生活在上层社会,因此她知道许许多多上流社会的轶闻逸事,有些还是远在查理二世时期的事情。她因为膝部患痛风症,走起来有点跛,所以极少离开她的卧室,因而时感寂寞,要找人和她作伴。和她在一起真是乐趣无穷,所以只要她来叫我,我总是陪她一个晚上。我们的晚餐只是每人半条鱼、一小块面包和牛油,两人共饮半品脱啤酒,而和她交谈却有无尽的乐趣。我非常遵守时间,从不愿意给她家添麻烦,这些都使她不愿意让我搬走。当时我一心一意想积蓄一点钱。所以当我说要在印刷所附近另找一个宿舍,每周的租金只二先令的时候,她马上表示愿意今后替我减去四先令。这样,我在伦敦期间一直住在她那里,每周房租只有一先令六便士。

  在这所房子的顶楼上,还住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她是个老处女,平时很少露面。关于她,房东告诉我这样一些事情:她是一个天主教徒,年轻时立志想做一名修女,被送到外国去住在修道院中,因为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习惯,又回到了英国。可在英国没有女修道院,于是她发誓要尽可能地过接近修女的生活。于是,她把自己的财产全部捐给了慈善组织,只留下十二镑作为一年的生活费。还从这笔款中拿出一大部分来救济别人,自己只喝淡粥,除了煮粥以外从不生火。她住在那个顶楼上已经许多年了,房东都允许她免费居住,因为他们认为留她住在那里是他们的福分。每天都有一位神父来听她忏悔。

  房东说:“我还问过她,她这样的生活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要向神甫忏悔呢?”

  她答道:“啊,要想做到内心清静,可不容易呀。”

  有一次我去探访她。她看起来生活得很愉快,谈话时很有礼貌。房间里十分清洁,除了一个垫子和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以外,没有别的家具。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本书,烟囱旁有一幅图画,画的是基督受难的画面。她极为严肃地向我解释这幅画的寓意。她的面孔清癯苍白,可是从来不生病。因此我将其作为一个例证,说明维持一个人生命的健康,只需要多么微小的收入。

  我在沃茨的印刷所中还结识了一位聪明的年轻人,名叫华盖特。他比大多数印刷工人有教养,因为他在乡下有几个富裕的亲戚。他酷爱读书,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拉丁文也还过得去。我经常教他和他的一个朋友学习游泳,没多久他们就游得很好了。通过他的介绍,我又结识了一些乡下的乡绅。我们有一次从夏尔西坐船出发,参观学院和沙特罗先生的收藏。路途中华盖特讲我的游泳本领怎么了不起,一时引起了大伙的好奇心。在大家的要求之下,我脱去衣服跳进河水,从夏尔西一直游到勃莱克佛里雅,我在水面上玩着各式各样的花样,让这些人大开眼界,赞不绝口。

  从童年开始,我就喜欢这种运动。为了提高划水速度并使姿势优美舒适,我曾经研究和练习游泳家畲夫诺的所有动作和姿势,自己很有心得。现在我有机会把这一切都表演一番,为能得到他们的赞赏而感到高兴。华盖特一心想成为一个游泳行家,同时我们又在研究相同的学科,因此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于是,他建议我们一同到欧洲旅行,在各个地方都能找些印刷工作,以此来维持一路上的费用。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打算,但当我向好朋友德纳姆先生商议此事的时候,他不赞成这个计划,劝告我应该考虑回费城去。

  我要在这里讲一下这个好人的一个性格特征。他原来是在不列斯多经商,但是经营不善欠了许多债,没有能力全部偿还,在赔偿了一部分债款以后,就离开了不列斯多。他到美洲以后,一心一意地经营事业,几年之内就积蓄了一笔巨额财产。他跟我同船回到英国,就是回来归还债务。他将旧日的债主都邀请来一起吃饭,为他们过去对他的宽宏大量表示感谢。这些客人以为只是款待他们一下,并不抱什么指望。不料当他们拿起碗盘的时候,每个人都发现盘子下面放着一张支票。除了付清全部债务之外,还包括这段时间的利息。

  他这时候告诉我,他就要回费城去了,他将要带大量物品回去,在费城开设一家商号。他建议我为他工作,负责管理账目和簿记,并可以为他抄写信件和照料铺子。他答应等到我熟悉了业务以后,将会派我到西印度群岛管理面粉和面包的航运业务,这样我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得到一些报酬。假如经营得法,我一定能够发财致富。这事正合我的要求,因为我对伦敦已经感到厌恶,很想旧地重游。我那时经常回忆在宾夕法尼亚所过的快乐时光。我立即接受了这一邀请,虽然年薪只有五十镑宾夕法尼亚币,比当时我做排字工的收入要少,可是前景非常可观。

  当时,我还以为就此永远离开了印刷业!我每日的工作,就是随同德纳姆先生到商店里购买各种物品,监督货物的包装,出外办事或者催促工匠尽快完工等等。当这一切都已经搬送上船以后,我才得到了几天空闲时间。一天,我出乎意料地接到一位显要人物威廉·温特摩爵士的邀请,我以前只知其名,从未有机会见面。于是我前往拜访,不知他听什么人说起我曾经从夏尔西游到勃莱克佛里雅,并且只用了几小时就使华盖特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成为游泳能手。他的两个儿子正准备进行长途旅行,他希望他们在出发前先学会游泳,只要我能够教会他们,他愿意出重金报答我。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那时不在伦敦,我又不能断定能在伦敦逗留多久,因此我无法应承下来。不过这件事给我一个启发:如果我留在英国开办一个游泳训练班,也许能够赚一笔钱。这一想法是如此诱人,他要是早几天提出来的话,我也许就不会那么早回美洲了。多年之后,我为一些更为重大的事情跟威廉·温特摩爵士的一个儿子进行过接触。那时他已是爱葛雷孟伯爵,这些事我以后在适当的地方还要提到。

  我就是这样在伦敦度过了大约一年半的时光,这段时间我大部分时候是在自己的本行业里辛勤地工作。我生活节俭,除了看戏、买书以外没有其他开销。我的朋友拉尔夫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负担,他欠了我大约二十七镑,这笔欠款我毫无收回的希望。在我的微薄收入之中,这是多么大的一笔款项呀!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他,因为他确实有许多令人喜爱的地方。另外在伦敦我还结识了一些富有聪明才智的朋友,跟他们交往使我获益匪浅。同时我也阅读了大量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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