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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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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凤听了,微微一笑道:“我不过对自己哥哥贡献一点意见,大庭广众中,我一个女孩子家,居然也跑去随便发言,未免世人看着不好,我还是在背后,替大哥作些零碎小事吧。” 傅诗那里肯听,一到次日,傅诗便将幺凤之意对村中父老们一说,并且声明这是舍妹蕤贞的意见,我甚为赞同,所以请诸父老转达各家村众,择定四月初八浴佛日,在本村十字路口广场中齐集,要听一听全村人民的意见。” 此言一出自然有一部分老年人不赞成,以为如此作法,要我们这些模范村民,与代表人物作什?就中尤以梁实甫周郁文二人为最,原来此二人便是模范的土豪劣绅,在本村具有一部分恶势力,素以压迫善良,剥削乡里为务,尚因钟轶群为人公正,顾怜贫弱,所以还不敢十分胡为,如今听传傅诗实行此等平等化的办法,说不出的不愿意,只有沙金听了,甚以为然,又听说是表妹蕤贞的主见,心中对蕤贞便钦佩道一百二十分,当时虽默默不语,心中却已神驰于这位巾帼英雄的左右。 大凡人的情感,果然可由环境去造成,但有时却也不尽然。姑言男女之爱吧;我们往往见到许多极其相称的一对青年男女,在旁人目光中,正是所谓郎才女貌,每一样不堪匹敌,但在他们本身,反好像有许多互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的情形,如果这一对已是成了夫妇的,当然会发生仳离的不幸事件,如果本非夫妇,而仅是朋友的关系,那末他们的交情,也就由此而止,决不能希望他们更进一步。这种理由,在我中国近于迷信的说法,便是所谓各有缘分,因为甲被乙所认为不值一顾的,而偏偏被丙认为是一宗稀世的宝贝,正未可知,这正所谓各有因缘莫羡人了。作者噜噜嗦嗦说这番话的原因,却非无病沉吟,正是因为沙金与幺凤二者间,实具有各有因缘的一种情形,因他二人的原故,竟致连累整个局势,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试问他们二者间究竟有如何的一种情形呢?这必须妖从头叙起。 沙金在钟家教养之时,年纪尚小,智识未开,虽与傅诗兄妹,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处吃喝玩乐,但那是孩提之心,谈得来在一起多玩一会,说翻了谁不理谁,过一会却又若无其事了,这些正是小孩家普遍的心理。自沙金失踪以后,他六年之间,终日与老僧枯禅为伍,幼年性情,容易转变,在无可奈何中,也就将童年朝夕相处的傅诗兄妹,渐渐忘了。一到学成还乡之日,已经二十一岁,少年性情,自然与孩提不同,一旦又回到童年朝夕与共的环境里,自然要追想到儿年的一种光景。不但如此,恐怕还要更进一步,这便是沙金与幺凤的友谊问题了。沙金自回狮村,那时他父沙鹰汀已经去世,家里只有继母和几个异母弟妹,虽说失踪归来,不能不回家去,但是他那个家庭,早已不能引起他心中的恋恋,不多几日,仍是回到狮村钟家,正当时局紧张,傅诗知道沙金是一个最好的助手,如何肯不坚留他常住狮村? 沙金一则轸念时艰,极思佐了傅诗,作一番事业,二则憧憬着幼年青梅竹马的交情,有意要帮助傅诗,三则他自从那天在灵帏内见了幺凤,觉得这位昔年丫角的小表妹,已出落得丰姿映丽,体态娉婷,尤其骨秀神清,与一般时俗女儿不同,虽仅匆匆一面,早已为之倾倒。后来又听钟傅诗提到幺凤对于防护狮村的种种见解,深觉这位表妹,秀外慧中,绝非寻常女子,益发倾倒备至。自己因是常住钟家的人,当然与幺凤朝夕见面,越是日与美人相亲相近,越发使得他梦魂颠倒。俗语说旁观者清,当局者昏,沙金虽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遇事本极看的透彻,但一旦坠入情网,一切理智见界,难免为私欲所蔽,所谓欲能蔽明,这一来可就一切变成顽钝了。 在幺凤本人,因为沙金既是至亲,又系从小在钟家教养成人,虽是亲戚,实际上与自家兄妹相等,所以对于沙金,亦与对傅诗一样,概以兄长事之,这样当然日常的一切言谈举动,自然不拘形迹,何况幺凤本是豁达的胸襟,向不作儿女忸怩之态?可是在沙金心中,先已存了一层爱欲在内,绝未拿幺凤当同胞妹子看待,见幺凤平时谈笑,对自己毫不避忌,错会了意,以为幺凤对于自己,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交谊中,竟已进入到我我卿卿,相怜相爱的程度中了,但他虽已惑于幺凤丰如桃李的姿色,但有时仍慑于幺凤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从未敢造次流露爱慕之忱。这一来幺凤天真烂漫,更不会想到沙金会有此种意念。像这一类的情形,两人的形迹虽愈来愈近,而两人的内心距离,却愈来愈远。 再说钟傅诗二次召集村众,实行全体村民自由选举守护本村,与起义抗清的两种办法之后,不料小小村庄,人虽不多,倒有十分之六七的人不愿薙发留辫,因此决议下来,除一面严守狮子峰一带外,便是连合各路义师,响应南朝,共图恢复。别看小小村庄,蠢蠢民众居然通过了偌大一个题目,真是为钟傅诗意想不到的事。可是这里面也大有不赞成此举的人在,这便是梁周两家,及村中一般有钱有势的地主们。他们所关心的,只有召集的地田和财产,只要在保全财产的唯一有利条件下,其他问题都不会到他们心里去了。在他们以为如果老老实实的薙了头发,留上辫子,地田财产总保住了。如果一经起义,买得个志士的虚名,说不定田地财产都搞的精光,我们要这志士头衔何用?但是他们少数人纵然反对,也不敢形诸口舌,致遭全村民的唾弃,只有垂头丧气的含着一肚子的不乐意,跟在别人的后面,走回家去。 这件事的进行决定之后,最最兴奋的便是沙金与幺凤两个人,傅诗呢?素来秉性沈毅,喜怒不甚形于词色,他有这一身的本领,岂有愿意为异族的臣奴的?不过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他懂得此事责任的重大,他知道此事许成不许败,小小一个村庄,要负起如此大任来,正不是一件随便可成的事,他并非畏难,他是老成持重,要计出万全,因此在决定这项行动以后,他唯一的事情,就是研究应该如何进行,才得万全。 他在每一件事情不能得到办法之时,必去与沙金商量,沙金也必有一种适当的办法来贡献给他,他于是深觉沙金真是一个有为的青年,并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自己总觉得不如他的机智。因此他不但时时在幺凤面前夸赞沙金,也越发的倚沙金为左右手,沙金也念在同舟共济,而且两人是总角深交,正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切谋划,无不竭尽全力,任劳任怨。在此同心协力的局面下,这小小一个村组织的中枢人物;钟沙二人,真同一个人一样,自然一切都进行得很好。 其时正当转过春来,为乙酉早春。那时南都君臣,虽说是受命危难之际,举足兴亡之间,可是福王昏淫不问政事,文治方面,总宰马士英勾结了铛儿阮大钺辈,一味招权纳贿,排除异己,营私结党,闹得正人君子,不是被谗远黜,便是自身隐退,南京城里,却是燕子春灯,笙歌澈夜,正在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武备方面,虽有史可法督师江北,四镇不和,互相牵制,史阁部纵有一片血诚,企图恢复,但既无充实的饷糈,四镇更不听从他的调度,到了极点,至少给他一点老面子而已,试问这样的兵备,如何能够抵抗精严骁勇的清军呢?到了那年初夏,敌军尚未渡河,四镇先已火并,敌人乘此渡了黄河,四镇部下竟而投降了敌军,清军竟容容易易,长驱南下,迫近了扬州,围了南京。史阁部梅花岭自殉,宏光帝成了俘虏,南朝就此完结,此时远在哀牢山中的傅诗等人,尚不能详悉南京情形,还以为宏光帝纷纷起用先朝一批谋臣武将,眼看大有作为,同时云南远在边陲,清军尚未渡河,自然鞭长莫及,但是地方上自有一批败类,希图撂取一些卖国富贵,这便是使得钟沙等人喘喘不安的原因。 云南虽远,也是边陲重镇,当宏光年,宁南侯左良玉坐镇江汉,自然要东连皖赣,南接湘滇,北拒清兵,西防张献忠的东下,因此钟傅诗主张联络云贵两省的有力土司,东向左军款洽,以拒边区土匪的侵入。要知天下大势,本非一成不变的,在钟傅诗等首创义旗之时,原为表示不臣的清室,那知其时清军尚未过江,还顾不到来吞并万里以外的云南,那时川滇边境的诸自雄,本是无赖出身,乘机占山立寨,聚众为盗,并且时常有进窥滇黔边带之意,钟傅诗深恐这怎下去,清军未到,而诸自雄先临,于是便将此意向村中各主事人商谈一遍,立刻将目标暂时移到诸自雄身上,虽然同是一样防敌,可是这里面自然生出一种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问题?这便是本书的一个关键。 狮村自从高举义旗以来,事实上虽无与敌战斗,或是出师勤王等类情形,可是村中备御却非常严密,平时往来商贾,除了正当商业仍然照常,其他贩私等业,却就因防守严禁而受了影响,这以来经营此业者实损失不少。狮村中恃此以富的,别人不提,只梁周两家,就全是干这个的,今番却都受了极大的损失,因此在暗中反对傅诗此种计划的,也是梁周两姓,而尤以周郁文为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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